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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越近每月中旬,宝桥客栈的,生意就越好。

 因为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个名叫易贤语的说书人来客栈里说书给大家听,而那说书人的口才不但极好,说书的内容更是高迭起、采万分,总让人听得如痴如醉、罢不能,所以一传十、十传百之后,易贤语的魅力几乎风靡了整个绝代镇,也替宝桥客栈带来了极好的生意。

 不过说穿了,易贤语可是宝桥客栈的老板龚玺费了好大工夫,而且不惜重金才从苏北聘请来的,他在客栈里说书,不但不用支付场地费,而且说书的所得还全归他所有,不用和龚玺五五分帐。

 其实,宝桥客栈以前的生意是十分兴隆的,因为客栈的地点好,正座落放太湖畔,不但风景优美,而且极具诗意,平常日子里就算没有座无虚席那么夸张,也常常坐八成,十分热闹,只是,自从隔壁开了间“宝山客栈”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客人们也不知是冲着宝山客栈的老板娘生得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而上门,还是宝山客栈的东西真的比较美味,反正是“宁入宝山,不过宝桥”,都不愿意再来光顾,眼见客栈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龚玺不得已才会请易贤语来说书,制造一些噱头,可总算是苦心没白费,生意渐有起了。

 这天,又到了易贤语说书的日子,栈一早就涌进了大批人,来的人尽管是意在抢位子听说书,不在用膳,可也不好意思光坐着不吃东西,多少也会点些小菜、小酒的,因此客栈里是人来人往的,嘈杂极了。

 坐在客栈一角的冰焱听着人声鼎沸,心烦透了,简直想就此拂袖而去,让耳子清静清静,可他每走到门边,不是让店小二请回去,便是让眼尖的龚玺拦了下来,硬是要他再等个一时半刻,说什么他忙完了,立刻来陪他聊聊天。

 唉!要不是看在两人有着同窗之谊的份上,倘才懒得理会龚玺,早知道今天客栈会这么多人,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不过,龚玺还算有良心,见他不悦,马上换上二楼靠窗的位子给他,让他可以凭窗远眺,欣赏欣赏太湖的怡人美景,既赏心悦目又能排忧解闷。

 冰焱将目光投向窗外后,还没欣赏到风景,便先瞧见了一个婀娜的身影。

 是-芸!

 只见她一个人坐在太湖畔,像在赏景又像凝思。

 冰焱心中一喜,无暇多想立刻出声唤来店小二。

 “小二哥,麻烦你一件事,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店小二便苦着一张脸,哀求的道:“冰公子,劳烦你再等一下吧!我们老板吩咐过,不能让你走的,他说你要是…”

 “我没要走。”有住人在此,他怎舍得离开?

 “你没要走?那太好了!”店小二听了,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马上出了笑脸。“那冰公子有什么吩咐?”

 冰焱指着窗外,道:“那边有位姑娘,你替我请她进来,可以吗?”

 “没问题,我马上去。”

 店小二应了一声,连忙走出客栈,不一会儿,领着-芸来到冰焱面前,冰焱向店小二致谢之后,便让他去忙他的了。

 “-姑娘,坐吧。”

 冰焱瞧着-芸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他对面的位子,她今天穿了件十分淡雅的鹅黄衣裳,脸上脂粉未施,更显得她丽质天生、清秀可人-

 芸有些羞怯的点点头,在冰焱对面优雅的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的一颗心兀自怦怦跳着。

 哎呀!人家只不过是瞧见了她,礼貌的请她过来一同喝杯荼,她遣么紧张做什么呢?

 冰焱瞧出她的不安,边递了杯茶给她,边起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姑娘,一个人出来赏景?”

 “嗯。”-芸浅浅一笑,颊上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这儿的风景很美,我想为它画一幅画。”

 “风景美是美,不过…-不怕?”他不纳闷,难道她孤身一人都不怕会遇到危险吗?

 “怕什么?”-芸睁着一双大眼,不解的反问他。

 “比如…登徒子。”以她这般的天姿国,应该十分容易引起歹徒的非分之想吧?-

 芸一听,却笑了出来。“从我在街上卖画以来,还不曾遇过。”

 “真的?”冰焱挑起一道浓眉,明显有些不信“那么氓、恶霸呢?也不曾遇过?”-

 芸摇了摇头,神情一派天真。“真的没有。”

 “那昨欺负-的是谁?”-

 芸听了,闷不吭声。

 “画散落了一地,总不会是被风吹的?”见她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他却执意追问。

 因为,他关心她呀!

 在冰焱的追问之下,妨芸紧咬下,终于说了出来“是…是林大婶和程大婶。”

 想起这件不愉快的事情,还是不免让人心情低落。

 要不是她生善良、不爱记恨,她早就整闷在家里,以泪洗面了。

 冰焱明白了个中原由,浓眉一蹙,忍不住替她抱不平。“无缘无故的,她们为何找-麻烦?”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芸螓首低垂,语气又恢复平静。“镇民都觉得我是不祥之人,林大婶和程大婶会这么看我也是无可厚非。”

 “-不是不祥之人。”他眉头蹙得更紧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芸抬起头来,表情微讶,却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

 镇民们说她是绝代楣女,她是知道的,他们在她背后冷嘲热讽,她也是清楚的,只是这么久以来,她累了、倦了也习惯了。她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一家子平平安安的,其它的,她不愿多想,也不敢多想。

 偏偏冰焱对她的态度是如此迥异于常人,不但肯定她,而且善待她,令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可惜,就算冰焱认同她也改变不了现实,更改变不了人心啊!

 冰焱凝视着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和我是同年、同月、同、同一个时辰生的,如果我不是不祥之人,为何-是?”

 “是真的?”她和他之间,真有这么巧妙的缘分在?

 冰焱颔首道:“当然是真的,这件事是龚玺告诉我的,龚玺是我的同窗兼这间客栈的老板,而龚玺的婶婶正好是替-娘接生的稳婆。”

 当时龚玺借题发挥,取笑他这个富家公子哥儿竟和绝代楣女是同时出生之人的事情,他记忆犹新呢!

 “原来如此,那我…”她真的不是不祥之人吗?

 “-千万不可看轻了自己,明不明白?”冰焱瞧着她又惊又喜的模样,不自觉的为她感到一丝心疼。

 看来她受过很多的委屈啊!

 “冰公子…”-芸嗫嚅着,眸子里隐约泛着泪光。

 “有什么事,尽管说。”

 见她神色似悲似喜的,冰焱不由自主的揪紧了一颗心。

 他突然有个强烈的念头,想要帮她、保护她,让她不再受到伤害,只是,他该怎么做?

 “冰公子。”-芸眨了眨浓密的双睫,忍住了泪水,鼓起勇气说:“除了我爹娘之外,就属你待我最好了,我…很感谢你。”

 原来她是高兴不是伤心。

 冰焱心中一宽,嘴角轻扬,勾起一抹令人心折的笑意“不用客气,我只是说实话。”

 “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尽管他说的是实话,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对她这么宽容,这么真诚以待的。

 冰焱轻啜了一口茶,带着笑意道:“-若是真要谢我,便送我一幅画吧。”他不要她的感谢,却希望拥有一幅她特地为他画的画。

 “一幅画?”-芸毫不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你想要什么样的画?山水还是人物?”

 “嗯…”冰焱忖度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想到再告诉。”这么一来,他才有借口再来找她呀!

 “好啊。”-

 芸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却也暗自期盼两人能再见面。

 因为和他在一起,既不必忍受异样的眼光,更不必背负苛责的言词,彷佛在他面前,她才拥有尊严,才是那个什么灾祸都还没发生之前的-芸呵!

 ☆☆☆

 冰焱和-芸两个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近晌午。

 他有邀-芸一同用午膳的意思,便问她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

 芸立刻摇了摇头,拒绝他的一番美意。

 其实她是考虑到宝桥客栈是方圆百里内数一数二的客栈,吃上一顿饭起码也得花费两、三两银子,她和他相识不久,怎么好意思让他破费?可是要她自掏包,她又不舍啊!

 冰焱揣测着她的心意,改口说:“不饿也无妨,这间客栈茶点很多,-要不要…”

 “不用了。”姑芸连忙摇了摇手“我喝茶就行了。”

 “真的什么都不要?”冰焱见她似乎有些为难的模样,更加确定她是不想让他破费。“-放心,在这里吃东西不用钱──”

 “什么东西不用钱?”冰焱话还没说完,面而来的龚玺便替他说了下去,一听见“不用钱”三个字,他比谁都还有兴趣。

 “大老板忙完了?”一见到龚玺,冰焱立刻不客气的揶揄了他一句。

 “快别这么说,生意好嘛!不过再怎么好,也好不过冰家的丝绸生意呀!”

 龚玺不客气的马上顶了回去,再加上看见冰焱对面坐了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更是不肯放过这个调侃人的机会了。

 “哟,打哪儿来这么标致的姑娘?焱大公子可真有福。”

 “别胡说。”冰焱随即横了他一眼,替两人作介绍。“龚玺,这位是-姑娘。”

 “云姑娘?”龚玺将-认为是云,没多想的,便堆起一贯的职业笑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云姑娘之前来过咱们客栈吗?来过最好,没来过也无妨,等会儿我让厨房做几道招牌菜给-尝尝,保证让-一口福,齿颊留香,回味再三,罢不能──”

 “行了行了。”冰焱不等龚玺说完,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口生意经,你累不累?”

 “当然不累,做生意就是要这样子,懂得自我推销。”龚玺挑了挑眉道。

 “要推销找别人去。”

 龚玺故意哀声叹气“唉、唉、唉,朋友是这么当的吗?就算你不捧场,好歹也帮我多拉几位客人来嘛!”

 “有个说书人替你撑了,还不够?”

 “当然不够,你不知道隔壁宝山客栈的老板娘有多过分,为了打击我,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芸在一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不莞尔。

 原来龚玺便是宝桥客栈的老板呀,瞧他生得五官端正、斯斯文文的,就是市桧味重了点,不像冰焱虽也是商人之子,却不谈名利,举手投足间总散发着独特的高贵气质…-

 芸径自想着,一回过神来,正好听见冰焱对着龚玺摇头。

 “你这客栈缺了样东西,你知不知道?”

 “什么东西?”龚玺皱起了眉头,不解的问:“我这客栈里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哪里缺什么东西?”

 “怎么没有?缺画。”冰焱瞅了龚玺一眼,煞有介事的应道。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半是真,一半则是为了-芸。

 他没兴趣替龚玺招揽客人,倒是十分乐意为-芸介绍买主。

 龚玺不怎么认同的说:“缺画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冰焱眉一扬,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无画使人俗,一间客栈缺少了字画,自然也缺少了灵气,没了灵气,怎么聚集人气?”

 “是这样吗?”龚玺半信半疑的回话。

 冰焱不答反问:“骗你有什么好处?”

 “嗯…”龚玺点了点头,开始有点认同了。“你说得不无道理,那我上哪儿找人替我画几幅好画?”

 “这你就不用担心,眼前便有现成人选。”

 龚玺一听,直觉反应道:“怎么,难不成咱们才情洋溢的焱大公子要替我画上几幅?”

 “不是我,是-姑娘。”冰焱瞧向了-芸,目赞许之意“-姑娘善于绘画,可以请她帮忙。”

 “哪里,是冰公子不弃。”-芸被冰焱这么一夸,脸儿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冰焱继续说服龚玺“-姑娘的画兼具才气与灵气,只要你挂几幅在客栈里,肯定能招财进宝、金玉堂。”

 “真的还假的?”龚玺被冰焱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已开始幻想客似云来、座无虚席的盛况了。

 “当然是真的。”冰焱昂起下颚,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气。

 “那…好吧!”

 龚玺心想,挂几幅画在客栈里,就算结果没有冰焱说得那般坤奇,附庸风雅一下地无妨。

 冰焱见他答应了,不忘有言在先。“一幅画十两银子,你要几幅?”

 龚玺一听,立刻嚷嚷了起来。“一幅画十两银子口要这么贵啊!”这简直是抢劫嘛!

 “等你看过了-芸的画,便不觉得贵了──”

 “-芸?”不等冰焱说完,龚玺急着打断他的话。“你说她是…-芸?”

 “又如何?”冰焱一脸莫名奇妙的看着他。

 “不是吧?”龚玺哭丧着脸,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位美貌绝伦、温柔可人的绝佳人竟是传说中的绝代楣女。

 天啊!他此刻的感觉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青天霹雳”!

 关于-芸的各种蜚短长,他早听过不下千遍了,本来他没见过-芸,对他也没什么偏见的,但他们做生意的,最忌讳的就是任何可能带来霉气的人事物了,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冰焱竟然带-芸来客栈,这岂不是触他霉头?

 枉费啊枉费,两人相多年,冰焱竟这样害他!

 “你没事吧?”冰焱见龚玺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劝他、骂他还是笑他。

 他这才明白原来龚玺也同一般人一样以异样的眼光来看待-芸。

 而-芸见了龚玺的反应,便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了,鼻子一酸,她又有落泪的冲动。

 像龚玺这样的反应,她其实看多了也习惯了,本不会在意与伤心的,可或许是冰焱不该再给她信心,让她在卸下伪装的坚强的同时,却变得更脆弱、更不堪一击。

 为了不在人前失态,她立即站起身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冰公子,你们慢慢聊,我得回去了。”

 “等等。”冰焱见她神色有异,怎能让她走,立刻唤住她“-姑娘,请留步!”

 “不,我真的该走了。”-芸别过头去,声音已有些哽咽,在转身的瞬间,一滴泪水滑过脸庞,不争气的滴落下来。

 她心中一慌。赶忙挥袖拭泪。

 冰焱见留不住她,索一个箭步来到她身旁,轻轻抓住了她的臂膀。“-芸,龚玺他不是──”

 一语末毕,却听见楼下有人高声呼叫。

 “快跑啊!失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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