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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躲掉董雅的盘问,杜音一口气奔回家。下午和风南见面的冲击留下非常严重的后遗症,估计这星期内她的心都无法平静。

 搞什么?突然说那种话。烦躁地将书包甩在身后,她打开房门。没有同厨房内的母亲打招呼,就独自躺在自己上瞪着天花板。下午的物理小考铁定是一团糟了,化学的补习内容也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好端端的,干什么做这种无聊的事!笨蛋风南!”

 作业更是全没心思做,想了想,连校服都没换的人又冲出家门。

 “小音,要吃晚饭了,你出去干什么?”余惠丽叫住急冲冲出门的女儿。

 “我有东西忘在董雅家,要去她那里拿,不回家吃饭了。”撒个小谎,她头也不回地搭电梯到底楼。

 高层公寓的前面是住宅区的街心花园,花园旁边则是停车场。绪方每天都会把他的车停在停车场的六号位,走到此时仍空着的车位,她耐心地等待另一人回来。

 尚未退去的夕阳和夏日余热令等待的人越来越不安,不断地跺脚驱散烦人的蚊虫,不过才十分钟的等候已叫没有毅力的人开始懊丧。

 为什么要见绪方呢?而且在家里等不是更好吗?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漫无目的地看着花园里玩闹的孩童们互相追逐,她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风南一时头脑发热做的傻事、说的傻话,她于什么要跟着他一起犯傻?苦恼地用手抱头,心情就是不能平静。

 “嘟、嘟!”

 汽车喇叭声惊醒兀自烦恼的人,滑下的车窗内探出一张充温柔笑意的男人的脸。看到占据自己车位的人还穿着上学时的校服,他打趣地道:

 “怎么?考试成绩被你父母知道,所以不敢回家吗?”

 “哪有,是特意在这里等你回来。”想也不想就打开副驾驶座旁的门坐上车,她烦躁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可不可以让我请你吃冰淇淋?不准是很贵的那种。”

 “晚饭前最好不要吃冰淇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去参加一个小型的宴会?因为是以前的老友,所以推不掉。本来是准备回来换衣服,但不换应该也没问题。”

 “是你的老朋友?真想见见。”毫不掩饰自己对另一人过往的好奇,单纯的少女瞬间就把自己苦恼了一下午的事情抛诸脑后。

 “迦莱也会去吗?”

 “应该吧,因为宴会的主人是她。”嘴巴虽然说得平淡,但绪方心里却万分不安,不确定自己带杜音和那些人见面是否正确。

 水之女神迦莱究竟想做什么呢?把他们这些带着前世记忆转世为人的神、魔以及妖聚集在一起,这么做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绪,一定要来哦,要看到所谓命运的真相的话。最好带你的精灵一起来,相信今天的聚会会给予你们掌控真身命运的信心和力量。”下午在办公室里收到迦莱派人送来的邀请函,水的纸笺上除了这一句留言外只有聚会地址和时间。

 “这么说还能见到你其他的朋友吗?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暗想会不会遇见绪方以前的恋人,她试探着问。

 “不能说都是朋友,正确地说来全是旧识而已。”简略地回答,稍稍犹豫后他忍不住叮嘱:

 “待会儿要是看到或者见到任何出乎你想象的事,你都要保持冷静,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我半步。”

 “听你一说,感觉会是很奇怪的宴会,而且似乎有危险。”好奇心被吊至最高点,杜音兴奋地问:“能不能先透一点儿?”

 “怎么说呢?”专心驾车的人无法做更详细的解说,

 “越出常人的理解范围,所以这次宴会的事你得保密才行,而且到时你若大惊小敝的话,我会很丢脸的。”

 “呃?”杜音雀跃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丢脸。”

 车子出了熟悉的市区,经高速公路来到郊外风景幽静的豪华别墅住宅区。应该是超级富豪们才能拥有的地产和房产,每幢别墅都附有数十亩土地的庄园,且每户住家的建筑风格与设计全然因各自喜好而不同。是快入夜的昏黄时刻,但道路与庄园内的灯火却将这片傍晚的天空映照得很亮。

 绕着山道,车子最终在山顶一幢全部由大理石砌成的小别墅前停下。升起的月亮挂在别墅的尖顶上,为没有灯光的建筑笼上一层圣洁的白色。四周没有围墙,是大片的草地和花园,花园的中心则是一个天然的小湖泊,和山脚处的奢华别墅有着迥然不同的自然风格。

 “咦?竟然会有这种地方?真难以想象。”恍若突然走进一个不真实的梦,杜音跟着绪方走下车。

 “把手给我。”

 是从不曾有过的命令口吻,杜音看见是平常的绪方没错,普通上班族穿戴的领带、衬衫、西装,可是…温和的笑脸却罩上了不容触摸的冷淡。

 “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如月般透明充凉意的嗓音,或许也可用优美一词来形容。

 “啊。”愣愣地点头,杜音不敢确定这一切的开始是否只是一个梦。

 踏上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石道,两人走向二层楼的石屋别墅。才站到门前,玫瑰图案的铜门便大开。璀璨的大厅,金丝织就的锦缎铺成地毯,四壁上挂着的是只有在书中才看到过的水晶灯。紫的梦幻水晶折出烛火的红、黄、蓝三种焰,造成视觉的神秘与朦胧。

 显然有比他们先到一步的客人,正站在窗边仰首望着没有星辰的夜空。烛火摇曳中一个淡淡的影,白色轻纱的长裙随晚风妩媚地拂动,凝脂般的肌肤晶莹如玉,长至际的黑色发丝披散着。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侧首,齿而笑便带来夏夜繁星也为之失的光芒。

 “绪,真高兴又见到你。就是她吗?和印象中的一样可爱呢。”

 轻轻柔柔的话语,如春风拂过脸颊。即便对方同是女,但被称赞为可爱的少女立刻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惊羡地望着陌生女子,杜音瞬间就被所见女子出尘的容貌和温言笑语住心神。

 “我也这么觉得,有些地方一点儿都没变。”走上前握住对方伸出的纤纤玉手,出于礼仪,他弯轻印下一吻,然后搂住身旁的少女,却不为她做介绍。

 “绪很温柔吧?有时候我会觉得他的温柔其实也很残酷。”女子柔情如水的目光落在杜音的脸庞上“和现在的你是第一次见面,就叫我月好了。”

 月?人如其名的女子,一名如月一般皎洁的绝世美女。少女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视线收回。

 “啊,原来习惯迟到的并不是只有我。您在鄙视我的同时,无疑也将其他人鄙视了。尤昂,不,军神大人,我说得对吗?”婉转更胜似夜莺的嗓音,妖娆的语调搭配毫不留情的嘲讽,大厅中的三人不由得看向说话者。

 绣有火焰般妖花朵的紫缎丝袍勾勒出女子高挑完美的女线条,五官的精致程度只能以魔魅来形容。

 跟在她身后的伟岸男子抿紧,刀削一样的脸部轮廓散发出一股坚毅冷酷的气势。黑色的紧身套装衬得他的双眸越加漆黑深邃,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忧郁之泉。踏着成稳的步伐,被叫做“尤昂”的男子给人以磐石般的感觉。只是当他看到并肩站在一起的绪方和月时,深幽的眼神出复杂的情感,终归结为痛苦。一旦看着同行女子时,这痛苦就愈加明显,酝酿为明眼人都能读出的杀意。

 “军神大人…”月像是极为震惊地颤动了一下双肩,目光转处是一种谅解的同情,神情恍惚中弥着怀念故往的伤感,

 “…没想到还会见到您,还好吗?”

 “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叫我尤昂就可以。我很好,您呢?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高贵如以往。”男子无表情的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并以一种憎恨的目光看向站在月身边的绪方。

 “是男人呢,绪,你的变化真大啊。”

 “必须放弃些什么才能得到追求的东西,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淡然地反击怨恨自己前世所行的人,绪方含笑朝正打量他们的女子打招呼。

 “是火焰妖吗?”

 沈溪凝抿一笑,眉眼间皆是醉人的风情,同时还有一种不易亲近他人的漠离。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相比自身而言太过平凡的少女,径自走到月的面前。

 “很有趣的见面,寄邀请函给我和尤昂,你们想怎么样?是要杀了我为覆灭的天界诸神复仇吗?”

 挑衅的口吻,从骨子里透出的不羁,她与晟缭月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美。

 “我也是接到邀请函才来的,根本不知道会有哪些客人。”

 “没必要和这个低的妖多说什么,月。”沉稳的男声响起,大厅的侧门走廊中走出一名阴沉冷峻的男子,英俊的相貌自有一股不容他人反抗的威仪。

 “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月急忙走到男子身旁,握住他的手“在这里,我们都是迦莱的客人。”

 低的妖?她吗?沈溪凝痴痴地笑了,斜睨同来的男拌,放肆地以眼神嘲讽对方。被看的人恐惧地扭转头,生硬地躲避被称为妖的女子的视线。

 “遗憾的是,天界正是毁在火焰的美貌之下。身为帝的您并不具有一位帝王的怀,所以才让魔界一个小小的妖毁灭了天界。”

 突然进的又一陌生声音,这次又会是谁?杜音已经眼花缭了,但一旦见到此时的说话者,双眼仍旧不免一亮。

 既非男人,也非女子,纯属中的魔魅容颜,白皙得几透明的肤,透出不详的气息。和这个季节全然节的黑色风衣,将他幻化为暗夜的使者。黑宝石一般的瞳眸闪烁着无情的灿烂光芒,读不出情绪变化的淡然表情却比火焰妖的一笑一颦更吸引人。是特属于黑暗的无形华丽,这名男人的出现使得先前颇有火药味的气氛更危险了。

 “惑大人…”美女如猫,见到主人似的变得极其柔顺安分,顿时那份天中的妖化成令人心动不已的楚楚可怜。

 轻拍一下沈溪凝的香肩,惑冷淡地一一朝众人点头,目光最终落在绪方和杜音的身上。

 “绪吗?身边的就是那个精灵?”

 “很久不见,怎么都没料到会遇见如此之多的旧识。您还是为了那个原因,还是不甘心吗?”凝视记忆中一点儿也没变的魔神,他道。

 “啊,和你一样。”像在品评一件艺术品,惑再一次看向平凡无奇的少女“不会再有比绪更温柔的人,你懂吗?”

 心脏漏跳一拍,被神秘男子的黑眸看着,她觉得连呼吸都特别困难。正当她慌乱地想向绪方求救时,一个活跃的少女声音解救了她。

 “还真热闹啊,几乎都到齐了呢。”与杜音一样穿着女高中生的校服,短发的少女有着在场所有人都不具有的精灵古怪,可是一双灵活转动的瞳眸却又出远远超过十八岁年纪的冷漠。

 猜不出少女的身份,众人面面相觑。

 “惑大人也不知道吗?这是翼王妃啊。”白袍的美少年坐在窗台上,映着夜月的清辉,看似无地笑着。

 “是魔界的血鬼长老克罗。”一见美少年,便有人直接呼出来者的真实身份。

 “连你都请了,迦莱女神真是设想周到。”惑冷冷地道。

 克罗无所谓地耸耸肩,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其亲切灿烂的笑容下隐藏着一副险的嘴脸,他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站在同来的少女身后。

 “你就是魔王的影子侍者惑?”少女大胆地走向初次见面的男子,

 “我是翼晓,翼有事不能来,所以我就代他参加这次的聚会。”

 “啊!”看清少女的容貌,月忽然发出短促的惊叫声。

 “怎么了?”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晨搂住她的关心地问。

 “是人类、血鬼以及魔神三者的混合气味,她…”从未有任何阴暗表情的委婉女子憎恶地望向在场的惟一的一名少年,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对翼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人类的生命太短暂,如果翼晓死去的话,翼殿下未免太可怜了。”克罗继续保持明朗的笑脸,

 “绪大人,翼大人的心情,我想您最能理解。害怕失去所爱,害怕孤寂,不惜背弃天界,放弃大神的身份转世为人,您所付出的要比这里任何一位都多啊。”

 “你就是绪?那这个很可爱的女孩应该就是精灵月了。”好像大家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翼晓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绪方和杜音身上。

 茫然不懂众人谈论些什么,光是被他们非比寻常的外貌和言谈举止就得头晕目眩的少女有点儿胆怯地望着自己的保护者。绪方握紧杜音冰凉的手,对魔界的王妃出愉悦温和的笑。

 “我听翼和克罗说过你的事,而且真的很希望听到传说中为黑暗大地召唤出七彩霞光的歌声。”很积极地和前世为天界大女神的男子说话,对于其他人的存在与否丝毫不在乎的短发少女在某种程度上与惑和沈溪凝一样冷漠。

 “魔界净都是些目中无人的家伙。”沈延晨的不悦已到极至,同样神色不善的还有另一人。

 “原来今天的聚会是天界叛徒和敌者魔神的盛宴,真是出乎意料啊。”尤昂冷笑着道。

 “那么是谁为了敌者的一个小妖而丧失军神资格的呢?”即使彼此都重新转世为人,然前世是帝与军神的两个男人依旧视对方为眼中钉。

 “晨,都已经结束了。”月担忧地走到两人中间,对尤昂歉意地笑了笑“我想迦莱让我们聚在一起总有原因。”

 “哼。”两名男子冷哼一声,各自转头不看对方。

 冷眼旁观的妖颇为玩味地扯出一抹微笑,温柔地倚在惑身边。

 “翼晓说得对,绪,为我们唱首歌吧,请你用你的歌声暂时帮我们打发无聊的等待时光。”

 “已经不唱歌了,除了为特定的某人。”

 前世应该是敌对的大女神和魔王子夜的影子侍者在交谈中表现出的络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呃?为什么?”翼晓和月异口同声地问。

 笑而不答,绪方环视大厅一周,看到似乎只是用来装饰的黄金竖琴。

 “不介意的话,能为你们弹奏一曲也是我的荣幸。”他拉着带来的少女走向竖琴的放置处,让她坐在旁边的琴凳上,

 “什么都不要问,以后我会解释的。”

 点点头,杜音仰首,目光追着另一人的一举一动。他先以手指拨动了一琴弦“咚”的悦耳之声撼动了远古以来长久麻木的心灵。仅仅只是一声,然而识艺术女神绪的魔和神们竟都情不自地闭上眼,未闻曲声便已陶醉。

 圆润的水滴落在玉盘上“叮咚”声不绝于耳,奏响千古以前的风云之彩。比潺潺的溪声更为心旷神怡,比莹白的月光更为柔美,比和煦的晓风更为多情…紧闭住了眼睛,心却感受到了天之际绽放出的万千华光,照亮天魔两界开创人间天地时的华夏文明。

 好像…好像能想到些什么…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掠过脑海。帝晨、月公主、军神列罗、妖火焰、影子侍者惑、血鬼长老克罗…绪…身背黄金竖琴的白袍女神笑颜温柔地凝视着她…

 “月,千万别笨得把我的声音都忘记哦。”

 “绪大人…”

 失神地呢喃着某位神的名字,泪不明所以地;下,杜音失了心神,已经陷入时空错的混乱状态。

 不仅仅是她一介平凡的人类少女,在场的其他神魔们也都一个个神情离。前世的怨、恨、情、痴、不甘、愤怒…无可奈何地转接到了今生。无法抑制的情感,纠着急挣脱的命运,他们想改变自己的生命…

 “嘣!”一琴弦进断,几滴血溅在了离演奏者最近的少女的脸上。久久,少女才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站在窗边以一双紫瞳冷冷看着屋内众人的黑袍男子,浑身散发出和惑相同的黑暗气息。

 “翼。”翼晓见到来者,撒娇地奔过去“你怎么来了?”

 “如果我不来的话,你们都会被绪的琴声催眠。”张开黑袍将只属于他的少女抱在怀里,传说中魔界代表死神的殿下冷眼看向摸着鼻子笑得很无辜的美少年,

 “克罗,是你告诉翼晓的吧?你不觉得太多事吗?”

 “一点儿也不多事,因为站在这里的每一位都想从魔王子夜手中夺取自己的命运。与其自管自地同无形的命运之轮相抗衡,不如我们合力一同打败魔王陛下。”

 “我拒绝。”惑淡淡地道。没有人表示惊异,影子侍者是和魔王子夜同时诞生的魔神,是魔王子夜最忠心的侍者,不光有着和魔王子夜相同的外貌,同时也拥有不下于魔界左右双翼王的力量。

 “我也拒绝。”转世为人类沈溪凝的火焰妖不屑地笑着“并不是我没有什么力量,而是我喜欢享受命运挣扎的痛苦。”

 “我们不会和魔神合作,背叛的辱有一次已经足够。”帝转世的沈延晨冷笑着道,他视为死敌的尤昂则绷紧一张如罩寒霜的脸以沉默作为拒绝。

 “哎呀呀,原来是克罗啊,难怪我闻到了阴谋的气味。”穿着红丝袍的水之女神迦莱姿态高贵地出现在客人面前,笑意醉人,

 “不过这次你打错了算盘,我把你们请来并不是要你们合力打败魔王子夜,而是要将数万年之前天界叛以及诸神灵轮回转世之谜揭开。”

 “什么谜?”最沉不住气的翼晓第一个发问。

 “绪,天魔两界最有城府的是你,你不否认吧?要不是魔王子夜亲口告诉我,再过个几万年我都不会想到你能够带着记忆转世轮回找到恋人的真相。”

 矛头直指他了吗?绪方轻因断弦受伤的手指,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坦然自若地微笑。已经到揭开所有真相的时候了吗?当着杜音——丧失尽前世所有记忆的爱人面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将自他封闭的神之记忆中重生。

 绪应该就是绪方,从众人交谈的话中抓到重点的杜音不安地靠向自己惟一信赖的人,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感到她的担心和困惑,他反握住她的手却不转首。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便是个性阴沉的沈延晨,也按捺不住积累已久的疑惑。

 迦莱刻意缓步走到惑身边,抬高下巴,笑得极为妩媚。

 “惑大人,在魔王与帝最终一战中您替魔王承受了致命一击而亡,是从以前就策划好的吧?选择为您忠心耿耿服侍的主子牺牲,而后凭借魔王的力量转世获得自己想要的,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策是绪告诉你的吧?”

 惑不动声,依旧维持先前的淡然冷漠。

 “同样,你也告诉了绪一些珍贵的情报。天界创始的大女神,代表艺术和美的女神,受万神爱戴的智慧女神——绪,爱上了天界最低的精灵。知道阶层分明的天界断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她答应我,和我一起策划天界的反叛。当新的天界之王帝掌控天界时,她便早已携着心爱的精灵躲在人间。”

 “这些我们都知道啊。”月轻声道。

 “接下去的由我自己说更合适。”仿若是方才琴音的余韵,绪方终于开口,

 “事实是,迦莱和魔王订下契约的同时,惑受魔王之命也和我订了类似的契约。所以当迦莱鼓动我策谋天界的叛时我便立刻答应了。”

 扫了大吃一惊的众人一眼,他继续装作平淡地道:

 “契约的内容,惑大人也清楚。我保证魔王在统一魔界的过程中魔界不遭受天界的攻击,魔王子夜就为我完成三件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绪只要求王为他做了一件事。”当事者之一的惑接口道,

 “他要王在毁灭天界之后,让他操纵命运之轮。”

 “操纵命运之轮?”血鬼族一族的族长大惊失地怪叫起来,

 “怎么可能?除了我们的王有此能力,包括王的继承者魔公主都还不具备完全操控命运的能力。普通的神,根本看不见根据王的意识所转动的命运之轮。”

 “啊,绪可不是普通的神。”水之女神的反驳叫其他人无言,

 “绪,我不知道天湖一别之后,你竟然去找魔王子夜,现在才明白当时你临别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要我转告魔王,说至少你的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真是很厉害啊。”

 因迦莱的话怔忡数秒,惑忍不住问前世亦友亦敌的伙伴:“绪,你究竟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通过我的琴音进入到魔王子夜的意识中,然后在命运之轮上吊了一段时间。”轻描淡写的语气,绪方无视听者们睁大双目的惊骇,微微一笑。

 “说得真是悠闲啊。”又是迦莱的讥讽,

 “吊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做了些什么?用尽了你所有的神力使得自己能带着这世的记忆转世,和精灵的转世经轮回后能相遇相守。同时,因受你神力的波动,命运之轮上部分神的命运也都有了转机。应该化为尘埃的帝竟然获得了轮回,不仅如此,还和月后继续前世的姻缘。”

 沈延晨与晟缭月有默契地互视一眼后,一同望向那个冒险改变他们命运的人。

 “接着是军神列罗,因为命盘和帝月后一直纠着,所以也就顺其自然地获得转世的机缘,但仿若捉弄一般,无巧不巧又和火焰妖遇见。”

 听到有关自己的前世,尤昂苦痛地闭上眼。但无法闭紧的双耳仍清晰地听见那个如深夜风吹银铃动的魅惑之音,将他途般的此生引向地狱。

 “果然,未知的偶然也是一种命运,王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啊,这句话我也深表赞同。受绪神力影响的不光是天界的几位大神,还包括魔界的诸位。惑大人因为是魔王子夜最爱的人,所以并不在列。但翼和翼晓却的的确确是因为命运的转变才相遇的,如果没有…”

 “住口。”被称为死神的魔神周身发出紫的光芒,像是万分生气地大喊,

 “我和翼晓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咦?为什么不让他们说?我想知道。”翼晓不悦地责问守护者,后者则选择不理睬。

 “那结果呢?结果…结果…那个…绪…怎么样了呢?不是说她把所有的神力都用来改变命运之轮了吗?那么她怎么逃离命运之轮?由魔王子夜的意识形成的命运之轮,应该是一个纯精神形成的时空吧?绪怎么回到正常的世界呢?”想要知道前世的结局,即便不太明白大家所说的前世究竟是怎么个情形,杜音怯生生地问。

 “小音…”绪方神情古怪地凝视着少女映着烛光的侧脸。

 “当然是活生生在那个空间中被命运之轮碾成血沫。从一开始绪就没有准备逃离,她是为了转世求死而去,所以绝不需要逃离。我说得对吗?绪。身体被命运之轮碾碎,血横飞,然而意识却不灭,清醒地感受那种四分五裂的痛楚,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经历现在想必仍残存在你的脑海里。”

 那样的经历…操纵命运之轮耗尽了她所有的神力和体力,于是自己那个只具有美相的无用躯壳就掉进命运之轮巨大的齿轮间,被无情残忍地碾碎。如磨碾小麦一样,她的体被磨碾成血混合的灰尘。只是仍要带着记忆转世,所以精神和意识都安然无恙地存在于那个时空,等待转世的时机一到便进入新的躯壳。

 “已经结束了。”这话不是对迦莱或者其他人说的,绪方蹲下身体搂住啜泣的少女“事实上并没有你想象的痛苦。”

 “可是…绪方…我不明白…虽然不懂你们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很难过…”伸出双臂紧紧拥住对方,杜音突然感到特别疲倦,最后残留在意识中的是绪方轻抚她的背的温暖手掌。

 “我让她睡着了,这样可能比较好。”见绪方怀疑地看向对杜音施了催眠术的自己,水之女神辩解。

 “为什么要说出这些事情?”绪方收敛了伪装的笑,锐利无情的视线直穿幕后操纵者的灵魂,

 “这么做,对我们这些转世者而言一点儿帮助都没有。”

 “啊,但是我们有权知道某些真相,仅仅如此。”水之女神冷冷地道,

 “我可不想总是被这些转世者怒斥为真正的阴谋家,明明你才是。”

 改变众神命运的男人笑了,抱起昏睡在怀里的少女,朝众人点了下头。

 “真相正如迦莱说的一样,虽然显得我很多事,但是事实已经不能改变。所以,如果你们对转世的命运有所不的话,接下去就请自己努力吧。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没有谁阻拦抱着少女的人离去,怀着各自不同的心思,转世者及神、魔们凝望那个优雅美丽却又拔如松的背影消失于万古不变的皎洁月光下。

 “王答应为绪做三件事,为什么她只要求一件呢?为什么她不直接要求能够自由操纵众生命运的王让她和那个精灵转世后相遇?”年轻的翼王妃仰首问翼,脸庞透出浓郁的感伤。

 “因为绪是天界最有智慧的女神。”翼简洁地回答。

 “‘能阻止我率领的魔界军队攻进天界的是军神列罗,能让我豁出生命一战的是帝晨,而最终能从我手中夺取命运的只有绪,如果她是我的敌人,那么最终获得胜利的应该是她。’这是魔王子夜亲口说的话。”水之女神迦莱叹息着道,

 “竟然让那个站在命运之巅的王说出这样的评价。”

 “王…”默默地唤着主宰他生命的魔神,惑悲凄地笑了。

 “不愧是绪啊,思虑的慎密,毅志的坚韧…”月赞叹,而站在她旁边的男子则表情凝重。

 “呃?我还是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啊?”翼晓不众人在打哑谜。

 “因为王是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无论是谁请求王为他做事,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如同王答应绪大人让她操纵命运之轮,最后的代价就是神力尽失。”沈溪凝轻轻说出真相。

 “即使牺牲所有,也要把属于自己的命运掌控在手里,绪应该就是这么想的。与其求魔王子夜改变她和精灵的命运,到时付出自己无法承受的代价,倒不如干脆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和精灵的命运牢牢地抓在手里,这才是上上之策。”尤昂沉着声道,心里涌现出一股力量,可得到力量的不仅仅是他。

 既然绪可以改变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自己不能?神的命运,魔的命运,人的命运…他们绝不会再成为在魔王子夜命运之轮上表演杂技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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