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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张脸
 按说不应该啊,我长在农村,摔火盆的事见多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这种火盆别说往下砸,无意碰一下都能嗑掉外瓷。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寒风呼啸,大家脸色煞白。小女孩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跪在地上,看着未摔坏的火盆发愣。

 她妈过去拉她,义叔反应很快“让孩子再摔一次。”

 家里人已经不愿意了,可事情在这,只能让孩子再摔。这次也没那么多礼节,孩子大人一起摔,女孩她爸也来了,高高举起火盆重重一摔,火盆落地,发出脆响,滚出老远,再去看时,还是没碎。

 执尸队的胖子凑过来,嘿嘿笑,低声说“这里有事,看着吧,后面还得出幺蛾子。”

 义叔当机立断,盆摔不碎就不摔,所有人上车,马上赶到殡仪馆进行火化。

 众人上了车,也没人管那个火盆,孤零零躺在街道上。我开着车,一路无话,凌晨五点半刚过,所有车辆到了殡仪馆。在火化前,还有个简短的追悼会。

 殡仪馆工作人员把死者从停尸间推出来,面貌如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气似乎比刚死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此人的一生乏善可陈,一辈子在农村种地,悼词寥寥,就那么个意思,然后把他推进火化间。

 火化的时候还算顺利,尸体送进高温炉,烧了二十分钟,再推出来的时候,已化成一堆骨灰。家属耐着子,用火钳子把骨灰捡到临时的骨灰盒里,下一步就是到码头乘船,把骨灰洒向江心。

 这个程下来,基本上就算结束了。义叔跟家属们待后面的事,纸怎么烧,头七应该注意什么,然后催促他们结算费用。

 家属大哥掏出一沓红钞给义叔,义叔清点完毕,当场开了收据。家属大哥不甘心“以后再有什么事我还得找你,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义叔还算尽职尽责,告诉他,有事尽可以来找。

 忙活完了,已经是早上七点多,昨晚熬夜的劲头泛上来,我哈欠连天。义叔拍拍我的肩膀“小齐,不错,能吃苦,还有个机灵劲。好好干,我肯定把你带出来。”

 这单业务就算是完事了,我们开着车回公司,义叔把收来的钱交给义婶入账。我们正聊着,手机突然响了,义叔接通,一听就愣住了,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放下手机,拿起外套,招呼我“小齐,走,出事了。”

 我匆匆跟他出来,义叔告诉我开车直奔码头。在车上我问怎么回事,义叔道“摔盆的小女孩发了癔症,要跳江。”

 多余的话他没有多说,我也不敢追问,加快速度,很快到了码头。

 义叔领我到了码头的值班室,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发出惨嚎一般的声音,高亢尖利,像是杀了一头猪。院子里站了刚才送殡的家属亲戚,那位家属大哥看义叔来了赶紧上来“师傅,你快看看吧,我那侄女不知犯了什么病。”

 我们推门进去,看到小女孩用绳子捆在椅子上,五官扭曲,脸色煞白,不断嚎出非人的声音。旁边还有几个120的医生护士,手足无措。只要往前凑,小女孩便疯狗一般上来咬,涎顺着嘴角

 “典型的狂犬病症状。”一个护士看着手腕上的牙印,狠狠地说。

 义叔道“各位闪闪,我看看。”

 “你谁啊?”医生不耐烦“闲杂人等别往前靠,出了事谁负责。”

 义叔道“大夫,我就看一眼,不上前。”

 好说歹说,医生退到一旁,义叔半蹲在女孩面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冲我招手。我刚走过去,小女孩突然焦躁起来,拼命撕扯,那么大的椅子被拽得在地上蹭着走,其势非常骇人。

 义叔疑惑,让我往后退两步,小女孩吼叫不那么厉害,头是汗,气吁吁。

 他眯着眼,似乎想了想,又让我往前走两步,小女孩顿时像扎了兴奋剂,不停地挣扎,绳子嘎嘎响。

 我品出味了,好像我能影响她的情绪。

 义叔轻声道“看她的额头。”

 我眼,仔细去看,在小女孩的额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印子,大概乒乓球大小,外缘十分不规则。

 “能不能看出是什么?”义叔问。

 我定睛瞧,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音“不知我说的对不对,特别像一张人脸。可又不太像,似是而非。”

 义叔道“你仔细观察,其实这不是一张脸。”

 他的重音落在“一”上,我凝眉再去看,这次看明白了。为什么似是而非,因为这个模糊的印子就不是一张脸,而是两张人脸重合在一起。两张脸大小不一样,全都是侧面,面向西方,五官位置各不相同,重合在一起后,形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蒙太奇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鬼上身?”我颤抖着问。

 义叔道“不是鬼上身,应该是死者怨气作孽,小孩抵抗弱,这股怨气便凝结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会有两张脸?”我问。

 义叔没有说话,径直出了门,院子里的亲戚都围过来,小女孩的爸爸一脸担忧“师傅,到底是咋回事?”

 义叔脸色凝重“现在情况紧急,关于死者你们要实话实说,不能有任何隐瞒。”

 “老二确确实实是自杀的,没人迫他,他因为想念过世的老爹,抑郁症发作就喝了药。”家属大哥骂“生前就折腾人,死了以后也不消停。”

 义叔瞪他一眼。他讪讪不说话。

 我忽然灵机一动,整件事的环节会不会在死者的父亲身上?我顺口问道“你们的老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一个月前。”有人说。

 义叔一拍巴掌“你们怎么不早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系。义叔解释说,直系亲属尤其是父和子或母和子这样关系的,如果两人在百天内相继离世,这属于殡上殡,大不祥,出殡的时候必须杀一只大公。尤其现在死的这个人,本就有抑郁症,心有怨气难消,死了之后又没有淋血镇灵之气凝结不散,找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那可怎么办?”小女孩她爸着急。

 义叔刚要说话,外面一阵吵吵,附近的值班警察也来了。小女孩在这捆着毕竟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要采取强硬手段把她送到医院。

 义叔赶紧跟他们商量,能不能先暂缓一下,他来处理。

 警察问你是谁,义叔赶紧把名片奉上,每人发了一张。有个长得帅气的小警察看着名片说“劳烦我问一声,贵公司是不是和市殡仪馆是合作单位,设了执尸队?”

 “对,对。”义叔赶紧道“那就是我们公司下设的,我是总经理。”

 小警察对同事们说“不是外人,我跟过刑警大队出过几次凶杀现场,发现尸体后都是他们公司执尸队处理的。说起来都熟悉。”

 他看看屋里“怎么回事,麻不麻烦?”

 义叔赶紧说,不麻烦,马上处理。

 小警察道“既然是人,那我相信你,赶紧处理。我们也顶了很大的压力。”

 义叔让家属们去准备,到附近的市场想办法买一碗血,一定要公的。然后嘱咐我到车里把他工具箱拿来。

 我们在这边准备,医生不愿意了,一个劲嚷嚷,要把小女孩带走,再这样拖下去就要报告上级。义叔耐心跟他们讲道理,医生和护士根本不听,反说他在搞封建迷信活动。还说如果小女孩出现意外,医院概不负责,所有责任都得义叔承担。

 义叔脸色铁青,不跟他们废话。时间不长,东西都准备齐了,他让所有人出去。医生们不干,骂骂咧咧,家属们也一头汗,不停问义叔到底能不能行,别耽误治疗。

 义叔大吼一声,把他们全都撵出去,只留下我,然后把门关上。

 屋子里有些晦暗,捆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耷拉着脑袋,小脸苍白,好像晕过去了。

 义叔道“小齐,你把血绕着她浇一圈,头尾相合,不能留一丝隙。”

 我小心翼翼捧着血走到近前,颤抖着手往地上倒,倒着倒着,抬头去看,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双眼一片黑色,正在冷冷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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