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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我比烟花寂寞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张爱玲

 美国洛杉矶,晚上十一点半,巨大的音乐泉前的年轻情侣们,正在为平安夜和圣诞节的到来,肆意挥洒着青春和活力。

 一侧的咖啡馆内,程安安端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杨柳晒出的一张结婚请柬。

 那是陈鸳鸯和沈俞晔的。

 结婚请柬走的是传统路线,低调又富有设计感和层次感。

 一看,就出自沈俞晔之手。

 除了两人的姓名,最惹人注意的,是最下角几行字。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恰巧前段时间一个同学研究民国史,程安安刚好看过这则婚誓。

 她不记得是在哪一页看到,可这则婚誓,却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

 现代人喜欢西式婚礼,也爱在教堂举办。可沈俞晔却遵循了古礼,连结婚照都是古风古韵。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程安安才点开他们的结婚相册。

 陈鸳鸯一身大红的旗袍,沈俞晔也是一身喜庆的红。一条长长的鸳鸯结,连着他们的手,也牵连着他们的一世一生。

 他们微笑地看着彼此,女的端庄娴静,男的儒雅清俊,就像是电视剧里走出的才子佳人。

 那灼灼而又温柔的目光,从沈俞晔双目中投出,程安安看着看着,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

 那会儿的他,也经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那时的自己。

 哥哥程皓然顽皮又长不大,一点没有哥哥的样子。只有俞晔哥哥,在每个爸爸妈妈忙碌的午后、傍晚和晚上,拿上了的作业,来到程家,一边做,一边腾出手来照顾自己。

 明明因为爸妈的忙碌,童年里少了太多的美好。可因着他在一旁的陪伴,那些寂寞又孤独的日子,顿时沾染上了甜蜜的气息。

 那时的她,不吵不闹,抱着玩偶,乖乖地坐在一旁。歪着头,托着腮,看着被阳光斜照的他。

 他常常会在奋笔疾书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对着不远处的自己浅浅一笑。也会在倒水的间隙,手摸在自己的头发上,轻轻地,柔柔地,带着安宁的味道。

 他更会在自己都没察觉到饿的时刻,变着戏法的掏出几袋饼干,哄着芬姐做出好几道美味又可口的吃食。待到不烫温度刚刚好时,将它们端到自己面前,眼睛里眯着笑。那些平常明明很是嫌弃的吃食,也因为那一抹笑,变得分外好吃起来。

 那会儿的她,经常端着比脸还大的碗,缩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和哥哥,以及顾森哥哥掰手腕,玩拼图,下军旗。

 阳光西斜,屋子都是食物的香,都是少年肆意的笑声。

 芬姐一直紧张地看着一旁摇摇坠坠的碗,脸上疼的表情。小顾舟则一直垂涎着自己碗里的面,任由她怎么苦恼,自己也不会分一口汤给她。

 因为那是俞晔哥哥给的,任谁也不能夺去。即使顾舟一直哭闹,也不可能分享俞晔哥哥给予的吃食。

 那是独一无二的,举世无双的。就跟他的人一样,容不得他人半点染指,半点惦记。

 偶尔外公也会来,爸爸妈妈包括家里的其他大人,在他面前,都不太敢大声说话。只有自己,一直腻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数着他头上渐生的华发,咯咯地笑个不停,就像抱了一个更大更高的玩具而已。

 男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她指挥着外公帮忙捡风筝,折纸飞机。外公的手跟俞晔哥哥的一样灵巧,折出的飞机哈一口气,就能飞地老远老远。

 那会儿,外公的嘴是往上翘的,俞晔哥哥的眉眼是含着笑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那么惬意。

 老师曾教过一个成语青梅竹马。她一直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可遇到俞晔哥哥后,她才懂得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下,包含着怎样的萌动情感。

 虽然他老说‘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可她一点都不想当什么妹妹。她可以有妹妹般的仰视和依赖,可也想要更多更多。

 他就这样以璀璨又温柔的姿态留在年少时光里,让她再也舍不得移目,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人。

 他就像嘴边吹起的一个个白色泡泡,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又像是穿云而过的阳光,只要转身,它们就会萦绕周围。

 时光慢慢地走,他越发清俊夺姿,她也越发玲珑娇俏。他是纪家最桀骜聪颖的长孙,她是程家最甜心可人的千金。

 可他忽然去了美国,没有任何征兆。横亘在中间的,除了时间,还有许多许多不能确定的其他。

 从哥哥那零星且辗转的得到关于他的信息,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每天发的电子邮件,从来没有回复,石沉大海,毫无音信。

 哥哥说,是你太小,太娇气,任何男子都无法接受一个都没怎么长开的小孩摇身一变,成为自己女朋友的事实。

 郎骑竹马来,绕青梅。她终于长大,朝着他喜欢的模样成长,娉婷婉约,可以与他并肩而战。终于在外貌上,还是家世上,与之匹敌、般配。

 七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终于等到他回国,终于等到他看到自己七年后的如斯模样。

 等来的,是那个无数个午夜梦回里出现过的英俊男子,也是被寒冷统治的冰冷男子。

 他变了?没变?说不清道不明,可不管怎么变,他都是她想了千百遍的俞晔哥哥,他都是她从小认准的未来夫婿,他都是她企盼的携手一生的良人。

 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里唱道:我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她是如此想要跟他一起慢慢变老,可他却牵起了别人的手,将冰冷的背影留给了自己。

 陈鸳鸯不是不好,她隐忍善良,假若她跟其他男子成婚,她程安安都会送上最好的祝福。可她千不该万不该,跟自己爱上同一个男人。

 没有人会懂她年年岁岁里盼望着长大,盼望着嫁给他的迫切心情。明明自己先遇到俞晔哥哥,可俞晔哥哥却将所有的温柔,和所有的情感,都给了她。

 那是她愿意放弃一切也想获得的疼惜和垂怜,可她轻而易举地就抢走了它。如果是其他不认识的女人抢走,她心底的恨也不会这么强烈。

 可偏偏是她。

 她抢走了最爱的俞晔哥哥,然后,一心敬重,以他们的爱情为典范的爸爸妈妈。最后,还有外公。

 她的出现,就像是掉了自己手里的多米若骨牌最下面的那一张。自己的世界,自己的信仰,乃至价值观,顷刻间轰然倒塌。

 程安安从回忆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上的丑陋伤疤,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

 从前她是最爱美的,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用量尺丈量过。以前了一小块皮,她都会大喊大叫。

 可现在,手上却多了一道深刻的伤疤。它所代表的痛苦,会跟这无法抹灭的痕迹一样,跟随一生一世。

 俞晔哥哥以及他的爱情,果然终自己一生,都无法企及和获得。所有人都用怜悯和同情的眼神看着‘癫狂’的自己,他们说那是错的,可她却觉得,为爱做的任何事,都不应该分对错。

 爱情,只分值不值得,哪里可以用对错来判断。

 程安安的手放在屏幕上,缓缓划过沈俞晔的眉,眼睛,鼻子,最后到

 “我从未对你有过爱,我不想未来让我对你产生恨。安安,不要让我恨你。”这是俞晔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

 恨?程安安的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不要恨,永远不要。

 我宁愿你记住从前我们的那些快乐时光,也不愿意你的记忆里没有了我,与那些陌生人无异,更不想你的世界里平添一份不必要的恨。

 爸爸说这个世上有缘无分的人太多,我努力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将我们的缘分攒够,你最终还是不属于我。

 准确点说,你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我最终失去了你,在我的从前,我的现在,以及我的未来。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让梦想成真,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锦上添花,不是所有的深爱都可以铭心刻骨。

 在爱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孤掌难鸣,情深似海也要两情相悦作为前提。

 这就是这一场情殇教会的最后道理吗?程安安不知道。

 离开了令人心碎的静安,在这遥远的国度,隔着短短的距离,看着他跟别的女子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心依然在痛,泪依旧在

 这段时间,她在各个国家间走走停停,兜兜转转。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人,陌生的自己。

 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她不清楚。

 她只知道,仿佛只要一直在路上,脚下的忙碌,才堪堪能抵消掉内心的一点彷徨和苦意。

 她不知道以后是否还会爱上别的男人,是否还能像爱俞晔哥哥这样爱别的男人。

 她更不知道,她的他,有了幸福的家庭,温柔的子,乖巧的儿女后,自己是否还像此刻这般孑然一身,无依无靠。

 就像一颗随风飘的尘埃,没有方向,也没有归属。

 良久,她才缓缓关了电脑。

 窗外,巨大的烟火在天空中绚烂绽放。不知是谁,弹着吉他,唱起了经典歌曲《yesterdayoncemore》:

 wheniwasyoungi‘dlistentotheradiowaitingformyfavoritesongs。

 whentheyplayedi‘dsingalong,itmakemesmile。

 thoseweresuchhappytimesandnotsolongago,howiwonderedwherethey‘dgone。

 butthey‘rebackagainjustlikealonglostfriend,allthesongsilovesowell。

 everyshalalaeverywo‘wo,stillshines。,everyshing-a-ling-a-lingthatthey‘restartingtosingsofine。

 歌声越来越大,伴随着欢呼声,午夜12点的钟声缓缓响起。

 程安安站起,仰头看着那绽放的烟火,眼泪再次滚落。

 她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才能真正忘掉他。

 或许一辈子,他都会在心底,永远也无法抹去。

 我的俞晔哥哥,不管你身边站了谁,我依然爱你。

 你永远不会知道,曾有一个人,爱你如生命。

 我就是在你生命里绚烂而过的烟火,不管你记得不记得,我都曾在你生命里来过。

 不悔不弃,山不过来,海不过去。所有的深爱都是叹息,所有的倾慕都都是泡沫。

 我比烟花寂寞,惟愿你平安一世,幸福一生,我才可以用你的平安,你们的幸福,宽慰我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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