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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
 此后一月,清池居秘密出入许多疡医。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医师被蒙住眼睛,一个换一个抬进莺哥的院子,不多时又被抬出去。院中出的渠水泛出药汤的污渍。棕色的药渣一多过一。整个清池居在潺潺水中静寂如死。如死静寂的一个月里,莺哥身上旧时留下的刀伤剑痕奇迹般被尽数除去,这能看出郑国的整容技术还是很可以。

 可能是容浔想要莺哥从里到外都变成锦雀。骨子里成为锦雀是不可能了,那至少身体要像锦雀的身体,就是说绝不能有半道伤痕。即使有,也不能是长剑所砍,应该是水果刀削苹果不小心削出来的,这才像个身家清白值得容垣一见钟情的好女子。

 容垣治下一向太平,难以发生大事,莺哥入宫成为这年郑国最大的事,史官们很高兴,你想,假如莺哥不入宫。他们都不知道今年郑史该写些什么。

 能领着慕言踏过结梦梁走入莺哥的梦境,因鲛珠令我们在某种程度上神思相通。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猜透甫入宫的这一夜,坐在昭宁西殿的莺哥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明十月秋凉,她手中仍执了把夏日才用得着的竹骨折扇,天生带一股冷意的眉眼敛得又淡又温顺,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杀手。当她执起扇敲在脚边边小雪豹头上,企图让它离自已远一点儿时。我们明白了这把折扇魄具体羼途。只是还来不及进一步探究,容垣已出现在寝殿门口。

 其实从我和慕言站的角度,着实难以第一时间发现容垣行踪,只是感到一股人气势面扑来,抬起头,就看到郑侯颀长的身影近在咫尺,掩住殿前半轮明月。

 这说明容垣注定是一国之君的命。一个人的气势强大得完全无法隐藏,那他这辈子除了当国君以外,也不能再当其他的什么。莺哥执着扇子敲打雪豹的手一顿,生生改成轻柔抚摸的动作。于她而言,这些茸茸的东西只分可入口和不可入口,但此时是在容垣眼皮底下,容垣眼中,她是救了小雪豹的锦雀,锦雀哪怕对地上的一只蚂蚁都亲切温柔。虽然她不是锦雀,她最讨厌这些茸茸的所谓宠物,但这世上无人在乎,她不是锦雀,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是逆光,虽相距不过数尺,也不能看清容垣脸上表情,只看到月白深衣洒落点点星光,如一树银白的藤蔓,每行一步,都在身周烛光里起一圈细密涟漪。

 莺哥强抱住哀哀挣扎的小雪豹坐在沿,微垂着头,看似一副害羞模样,也许本意就是想做出害羞的模样,但强装半天,神色间也没晕出半点嫣红来聊表羞涩。倒是云鬓下的秀致容颜愈见苍白。容垣站在她面前,黑如深潭的眼睛扫过她怀中兀自奋力挣扎的小雪豹,再扫过垂头的她:“屋里的侍婢呢”

 雪豹终于挣开来,从她膝头奋力跳下去,她愣了愣:“人多晃得我眼晕,便让他们先歇着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挥手拂过屏风前挽起的帷,落地灯台的烛光在明黄帐幔上绣出两个靠得极近的人影,他的声音沉沉地,就响在她头的,莺哥不打麻将,容垣的七个小老婆也不打。 360搜索 。 华胥引 更新快

 可以想象,倘若君玮在二十五岁娶了八个老婆,我们都会觉得他是个人渣,但容垣二十五岁有八个老婆,全天下的人都觉得,郑国的国君真是洁身自好清心寡。可见天下人对国君的要求实在很低。

 但话说回来,即便后宫只有八位佳丽,竞争依然是烈的,大家都很忙,每天都要忙着梳妆、补妆、再梳妆、再补妆以及全身保养什么的,连睡觉都不放松警惕。人人都想用最好的面貌恭候国君的临幸,哪怕容垣半夜三更跑来,也务必要在他面前做到花枝招展,更哪怕他是在她们上厕所的时候跑来。

 久而久之,她们就成为了郑国化妆和上厕所最迅猛的女子。

 这种状况长此以往,一直延续到诞下曦和公主的沁柳夫人病逝。

 沁柳夫人病逝,留下五岁的曦和公主,曦和公主容覃是容垣唯一的子息。

 一方面是冷漠的、清心寡的一国之君,伴君如伴虎不说,从来难测的就是九重君心;另一方面是年幼丧母、不具任何威胁力的小公主,只要得到她的抚养权,在大郑后宫里就能永享一席之地;面对此种情况,稍微有点判断能力的都会选择后者。

 这导致后宫残留的七位夫人纷纷曲线救国,抛弃从前的生活方式,集体投入到争夺小公主抚养权的斗争当中。但这注定是要一无所成的一件事。有时候,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后宫里一番热斗的结果是,容垣直接将曦和公主送去了刚刚入主昭宁西殿的莺哥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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