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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婚姻如鞋子
 夭夭一下呆住,半张着嘴,双眼瞬间变得空、无助,甚至绝望,连眼泪都似凝在半空。我怀着揪心般的疼痛,平静地看着她,也等着她的发作。

 “东…”夭夭凝住的泪水潸然而落,脸上的表情无尽的悲伤。

 “夭夭!”我忽然低喝了一声。

 夭夭再度呆住,我暗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贴在她耳边道:“夭夭,能够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的痛苦,绝不亚于你,但我别无选择,如果你想我们幸福地过一辈子,这是唯一途径。”

 夭夭直起身,脸上挂着泪,惊异地看着我。

 我伸手抚掉她腮边的泪,接着道:“夭夭,刚刚你也看到了,单是我妹妹,就已经让我们两人痛苦不堪了,我们身后还有父母和家庭,我们能与全宇宙抗争,唯独不能与生养我们的父母抗争,你不能,我也不能。我的父母我不说了,就说你的父母吧,你至今还瞒着他们我已婚的事实,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这个情况,他们会被你气死的!欺骗父母已经是大逆不道了,难道还要让他们为了我们痛苦吗?而且我相信你根本就做不到,否则你也不会瞒着他们了,是不是?”

 我见夭夭的表情平静了许多,把她从身上拉到身旁,又从地上捡了一颗烟点上,了一口后,继续道:“现在,我老婆迟迟不肯同意离婚,我们又无法同父母抗争,与其让父母和我们一起痛苦,不如我们想法淡化此事,所以我选择了让你到珀斯去。这个决定在我心里斗争很久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同样也舍不得你。我也知道,你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很足了,但我不能这样,我不能只让你做一个小妇人,否则我就是自私。”

 听我说了这么多,夭夭的脸上有些失落,但却很祥和。我又道:“离别虽然很痛苦,但却说有诸多好处。现在公司的珀斯办事处缺少一个负责人,这是个分公司经理级的职务,我要你扛起这个职务,去帮我和巴西人打交道,你的二外是西班牙语,和葡萄牙差不多,相信你会很快胜任这个职务的。同时,我还要你在西澳洲大学留学深造。这样三年之后,你不仅可以拿到硕士学位,还会成为一个拥有三年涉外经理工作经历,又会懂汉、英、西、葡四国语言的女强人,甚至比我老婆还要强的女强人!你也不想输给她的,对不对?而且,三年时间,就是法律也不能阻止我离婚了,到时候你会令我骄傲地回来,我们就能够真正的在一起了。你看怎么样?”

 夭夭神色黯然,默默点了点头,又把头抵在我口,一任脸上的泪水,无声地着。我抚着夭夭的头,伤感充斥在我心中。我不苦笑,没想到我会在小妹强大压力的帮助下,解决了夭夭工作的大难题。

 世间的事情多半很无奈,也很讽刺,感情尤是如此。

 晚饭后,我和夭夭仍沉浸在黯然感伤的情绪之中,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是千慧的电话,我接通,听到了千慧的声音。

 “程东,小雪他们在我这儿呢。”

 “我知道。”

 “我劝了劝小雪,她同意暂时不把我们的事告诉爸妈。大过节的,总不能让老人不安生。”

 “…”“你明天要是也回家,就过来接我们一起回去吧,就当是做做样子。”

 “…嗯。”听见一声叹息之后,千慧挂了电话。我心头又是难受,又是愧疚。千慧啊千慧,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次一早,我送夭夭到长客站,她回Y县家中。随后我给千慧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即刻就去接他们。收了手机,我立刻驱车前往原来的住处,我到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在小区门口等我了。

 千慧带着淡然的笑容,小妹横眉冷对,赵强则一脸尴尬。两个女人挤进了车后坐,赵强放好了东西,犹豫了一下,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唉,总算给了我这个大舅哥一点面子。

 一路上两个女人倒是说说笑笑,但就是不理我,我偶尔通过反视镜向后看一眼,就是小妹瞪视的目光。千慧倒是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赵强为了让我好受,几次想和我说点什么,但每次刚说几个字,就被小妹怒声打断了,再加上他口齿一向木讷,又很怕小妹,最后只好向我投以怜悯和歉意的目光,除了嘿嘿的傻笑,再也不出声了。

 唉,都说女生外向,这句话又一次从小妹身上得到了验证。

 四人到家后,我妈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地招呼我们,父亲也高兴得频频点头。众人闲话一会儿后,我妈领着千慧和小妹去做节日饭,赵强也跑去帮忙。我也想做点什么,却被我妈推了回来,让我陪父亲唠嗑。

 和父亲唠嗑,是一份很辛苦的差事,因为父亲是十里八村出名的老实人,常常半天也不说一句话,我妈常常说,我能说会道都是让父亲给出来的。这话有点道理,听说我没见过面的祖父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我和父亲坐在炕上,我着烟卷,父亲着卷烟。父亲不说话,我只好不停地发问,什么村头小豹子结婚了吗?孙婶家的三丫嫁人了吗?林伯家的大黑狗死了没有?派出所的小王调走了没有等等。我问两三句,父亲回答几个字。父亲不爱说话,我心情又很沉重,最后我们父子俩就只有在烟雾缭绕中静坐了。

 终于开始吃饭了,父亲才说了一句完整的也是我近些年听得最多的一句:全家人又团圆了,吃饭吧。这是一顿很丰盛的饭菜,我妈不仅炖了一只,还宰了一只鸭子,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吃酱鸭腿。只是我现在的心情,别说是鸭腿,就是大象腿,我也是食不甘味呀!

 我面无表情,机械地吃着东西,味同嚼蜡。对面我妈拉着千慧的手,好象在问着什么,千慧红着脸,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妈肯定是在问千慧有了没有。果然,我妈“啪”一一声把筷子放在桌上:“还没要?!那怎么行?”

 千慧看了我一眼,小妹瞪了我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我妈又道:“我说小慧呀,你和小东都三十多的人了,还不要孩子。我和你爸两个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想我在你这岁数,小东都四岁了,别人还都说要得晚呢!”

 千慧又把目光转向我,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涩。我低头暗叹了一声。小妹两眼瞪得溜圆,几乎就要发作,忽然看了千慧一眼,恨恨地转过了头。我猜一定是千慧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妈,您老急什么,我们…没有,不是还有小雪他们呢吗?”千慧扶着我妈的手臂,笑着道。

 “那怎么能行!小东是大哥,怎么拖到妹妹后边呢?”我妈不地道。

 父亲慢慢地卷了一只烟,看了看我,我忙低头喝酒。我妈又道:“小慧呀,你和小东不是老让我和你爸到你们那去住吗?那你们赶快要孩子,等你怀了孕,妈和你爸就搬过去。到时候妈天天侍候你,不过你们两个也要争气快点要哇!”

 听了妈的话,千慧第三次把目光投向了我。我头垂得更低了,心里这滋味,唉,就别提了!我还真是…不孝啊!

 一顿饭终于在我妈关于怀孕和生子的唠叨中结束了。千慧和小妹随妈一起收拾桌子,赵强和我爸看电视。我心情郁闷,一个人绕过后院来到了河边找了块大青石坐了下来。

 这是一条很小的河,小得甚至没有正式的名字,只是缘于地处村西,所以人们叫她小西河。但就是这条小河,承载着一代代村里人对土地的无限期望,人们靠着这块土地及这条小河,怡然又淡然地生活着,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

 面对着这条小河,我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忘本的人,我现在的生活这么混乱,会不会是因为远离了这条小河的缘故呢?想当初,这条小河曾带给我多少快乐啊!里面的每一朵花都带着我快乐的回忆!那时,一年四季的每一天我都离不开这条小河,尤其是年关前的小西河,简直就是我一年里最盼望的一天。早上拖拉机在冰面上嘎嘎地过,大人们坐在车上去赶集,编好晒干的柳筐一摞摞地叠在车上。晚上我和小妹会看到母亲在集上为我们买回过年的新衣,那时的欣喜,真是无法形容啊!

 唉,我叹了一口气,口里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讽刺!又是一个讽刺!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竟是父亲。我奇道:“爸,您怎么来了?”

 “嗯。”我把自己坐的大青石让给父亲,我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小石头上。父亲掏出了两已经卷好的纸烟,递给我一,道:“来这个吧。”

 我无言地接过,给父亲和自己都点上了。

 父亲了一口,吐出,道:“小东,你和小慧怎么了?”

 “没…没什么呀!您怎么、这么问?”

 “哦。”

 说完了一个“哦”字,父亲又沉默了,我也无言。

 过了一会,父亲忽然道:“小东,有一句老话你听过吗?”

 “什么话?”我惊奇地看着父亲。

 “婚姻如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我没说话,等着父亲继续往下说。

 “这句话不对。”父亲转头看了我一眼,转回头又道“我和你妈处对象的时候乐呵的,成家了就为这个家而忙活,那时候的感觉多半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你懂不懂?”父亲又转头望着我问。

 我木然地点了个头。

 “不对,你不懂。我是说的习惯是一种感觉。”父亲否定了我后,又继续道“现在我和你妈过了一辈子了,再捉摸那句话,越来越觉得不对。”

 “怎么不对?难道自己的脚还不知道鞋子合不合适吗?”

 父亲目视着河水,道:“两口子过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能乐呵乐呵,成了家就不能再瞎乐呵了,要互相照应,这样岁数大了以后才能做个伴。”

 我品着父亲的话,想到了另一句老话:幼则相愉,壮则相顾,老则相守。相比之下,父亲的大白话更揭示了三者间的因果和联系。我抬头看着父亲苍老的脸,问道:“可这和婚姻如鞋子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把烟蒂扔到河水中,拍了拍我的肩,扔下三个字:“自己想。”言罢转身走了。

 看着父亲越走越远的背影,我苦笑了一下,心道:“谁说父亲不会说话!这句话才不对,相当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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