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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论是谁从软玉温香中被叫起来,心情都不会很好,尤其被叫出屋子后,看见的还是裴安那张睑时,心情就更差了。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没重要的事别联系吗?”凌易拉长了脸,神色颇为不耐烦。

 “我当然有很重要的事了,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呵呵…”看着凌易的表情,裴安贼笑得就像只偷吃了的狐狸。

 “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整我。”凌易悻悻然道。

 “我就是故意整你,怎样?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太急了,天都还没暗呢!”裴安笑着讽刺道。

 对于一个被繁杂的事务蹂躏了足足有半年之久的米虫来说,裴安觉得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

 “你…”他的毒舌让凌易为之气结。

 他很想回报裴安几句恶毒的话,可做为一个身心才刚受过抚慰的幸福男人来说,别说是恶毒的话了,就连坏情绪都无法维持太久。

 “好吧!我不怪你就是。”他缓和一下语气。

 “我为你做牛做马,只差没有死而后已了,你当然没资格怪我。”裴安是典型的得理不饶人。

 “是是是。”凌易不由得苦笑了。

 原来,凌易假装整个产业被夺走,是裴安所想的计画,为的就是要让紫染肯放弃不再染绫罗的誓言,用她的手艺帮助凌记织染行东山再起,达成凌易的目的。

 只是,裴安做得太过火了,为了惩罚凌易将他一个人丢下半年之久,让他成天累得像条狗似的,于是故意把凌记织染行破坏殆尽,不让凌易太好过,也因此,凌易看见时也大为震惊。

 两人正聊着时,一道声音了进卒--

 “爷,裴安不是我们的死对头吗?你怎么还和他有说…”有笑的?通宝被他们这种奇怪的态度给搞糊涂了。

 “傻小子,裴爷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吗?”裴安笑骂,伸手给了他一记爆栗。

 “可…”通宝捂着痛处,仍一脸迷糊。

 “我还以为你做了掌柜后会变得比较聪没分!没想到你不开窍就是不开窍!”裴安没好气道:“你们爷算是白调教你了,居然愣得连这是个局都看不出来。”

 “局?这怎么可能?!”通宝尖叫一声。

 那时候爷是那么落寞、那么绝望,他们的境况又是那么艰难,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给我闭嘴!”凌易低喝一声。虽然他刻意低了声音,但话语里的威严却丝毫未减,甚至更有震慑力。

 这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为了生意可以不择手段的爷呢!

 通宝捂住了嘴巴,眨巴着眼睛,不敢发出声音。

 凌易轻轻的将房门打开一条,侧耳倾听屋里的声响。紫染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听不出有丝毫被惊动的迹象。

 还好,她睡得正。他这才安心一些。

 “有什么事去书房说。”浅易警告道“如果有不该夫人知道的事传到夫人耳里,小心你的皮!”

 “是是是,小的怎敢在夫人面前多嘴呢?”通宝擦擦额上的冷汗,点头如捣蒜。

 “哼!不会最好。”凌易丢出一句,一马当先往书房走去。

 “是是是。”通宝诚惶诚恐的。

 “呵呵~~”裴安则玩味的看着这一切。

 “爷,您能不能告诉我,这哪里是局…”通宝在后头跟着凌易,才安分一下子,打不死、吓不倒的小强精神就又冒出来了。

 “笨,薛紫染又不是傻瓜,如果不设这个局,她哪肯乖乖的替凌记染布?”裴安实在受不了通宝的愚钝。

 闻言,通宝停下了脚步。

 “你是说从一开始爷就是骗了我们?什么被侵占产业,什么被追债都是假的?”听得此言,通宝彻底傻眼了。

 “算是假的吧!”裴安嘿嘿一笑“原本我还担心他会穿帮,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演得这么好。若不是这场戏是我导演的,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在作白梦呢!”

 “那、那夫人她不是很可怜吗?”通宝怀同情。

 “要成大事总得有人牺牲,再说,她现在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无论如何都比在穷乡僻壤做个村姑好多了,不是吗?”在帐簿里泡了半年,裴安也学会了商贾的算计。

 “那、那这桩婚事是真,还是做假的?”通宝大叫了半声,随即想到凌易之前的威胁,又主动降了八度。

 “你说呢?”裴安的嘴角噙着一抹贼笑“快点跟上吧!你的爷等久了可是会骂人的喔!”说着便加紧脚步往书房而去。

 “夫人--呃,薛姑娘,究竟哪个称呼才是对的?”通宝着气追在他后头,心里越想越糊涂。

 他没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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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设这个局,她哪肯乖乖的替凌记染布?”

 “原奉我还担心他会穿帮,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演得这么好。若不走这场戏是我导演的,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在作白梦呢!”

 “要成大事总得有人牺牲…”

 回廊里已看不见人,可是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剖着她那颗血淋淋的心。

 “假的,都是假的…”干裂的近乎无声的动着,绝望的泪水滑落秀气的脸庞。

 她忽然觉得口好闷、好闷。

 天地仿佛整个颠倒了!

 不,她不可以晕倒!她还要去问清楚为什么他要骗她?!紫染勉强振作起来。

 她扶着墙壁,脚步虚浮的往书房的方向挪去。一路上有丫环、伙计看见她摇摇坠的样子想上前扶她,都被她挥手打发走了。

 书房里。

 “爷,通宝对您一向忠心耿耿,这么大的事您怎能连我都瞒着呢?”通宝越想越觉得委屈,忍不住跑到凌易面前去讨公道。

 “什么事?”凌易停下和裴安的交谈。

 “就是您串通裴爷,假装众叛亲离的事啊!就算夫人她是外人,我通宝可是从小就跟着您的『内人』啊!您怎么可以连我都一起骗呢?”通宝哇啦哇啦的抗议。

 这小子说什么内人、外人的,哈…裴安听得有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的?”凌易凌厉的目光投向在一旁看热闹的裴安

 “是我说的啊!就算我不说,你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裴安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担心。

 他的话正好说中了凌易最担心的一点,他冷哼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

 “爷,您和裴爷是一伙的,我却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通宝大感委屈。

 “别说得自己什么也不知情似的。”裴安嗤之以鼻。

 “我当然什么也不知…”

 “真荷包假定亲,别告诉我你连这都不知情。”

 “呃…”通宝自动消音了。

 “你以为四贝勒他就那么好说话?又要哄着那老狐狸来帮忙,又不能让他真的将产业侵占了去,你以为我这些日子过得舒服吗…”裴安乘机吐苦水。

 “时间不早了,我们谈正事吧!”凌易的声音打断了他。

 裴安不情不愿的停止了抱怨。

 一墙之外--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一种透骨的寒冷直刺她的心扉,紫染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她的手在半空胡乱的摸索着。

 什么未婚夫、什么定亲,统统都是假的!

 她的双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襟,却无法缓解那种窒息的感觉;她的双腿瘫软,几乎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了。

 天哪!她甚至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她不能就这么瘫倒在这里!

 她得好好想一想,她得先走回去…

 紫染用尽所有的力气,双手扶着墙,脚步颤巍巍的,好不容易才走回房间。

 唉一关上门,她就整个瘫在地上。

 地上好冷好冷,可更冷的是她的心啊!

 ******--***

 “染儿,你怎么睡在地上?你的手脚都冰凉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大手抱起她已经失温的身体。

 紫染挣扎着睁开红肿的眼睛,望进他那双关切的虎眸。

 这--也是做假的吗?

 她的眼眸闪出怀疑的神色,冰冷的双手抚上他温暖的眼皮。

 “你是怎么了?”凌易将她抱回上,拉过被子盖住她冰凉的身子,关心的问道。

 “易哥,你娶我的时候爱我吗?”

 要开口说一个“爱”字很容易,可--他不想再在他们之间制造更多的谎言了。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不知道大男人也会害羞的吗?”他故意岔开话题。

 他用温暖的大掌她冰凉的手脚,想让它们回复该有的温度。

 “你娶我真是因为那个婚约吗?”

 “…嗯。”凌易此刻深深的体会到,若说了一个谎言,就必须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于是,谎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最后大得都能死人了。

 “哦…”紫染眼悲哀。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轻轻的回手“我有些困了,想睡了。”

 “好,我陪你一起。”他去外衣,躺在她身边。

 紫染假装没看见他伸过来抱她的双手,翻过身背对着他。

 “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直觉告诉他,她似乎不对劲。

 她不答。

 “呃~~你是不是听见下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啦?”凌易开始有些心虚。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紫染强笑道。

 “哦?”他将她所说的不舒服想成她初尝人事的不适,于是腻在她耳后轻道:“你的夫君还是很强的吧?呵呵!”

 “嗯。”她给了个摸棱两可的应声。

 “夫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呵呵呵…”凌易将她的敷衍当成了害羞,抱着她朗笑起来。

 紫染沉默不语,任凭他怎么逗就是不回头,也不出声。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云雨之后还得和裴安舌战,凌易也已经很累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易,你知道吗?我的悲哀是明知道你骗我,可我却无法不爱你啊~~

 你还真狠啊!彼大要的还只是我的手艺,你却将我的心一并骗了去。

 紫染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

 半年后,房山。

 破旧的茅舍已经整顿一新,小院子里整齐的放着一堆柴火。

 “咯咯咯咯…”母带着小在院子里快活的踱步。

 “咕咕咕…”做为一家之主的公,就算跟在儿们的后头也是趾高气扬的。

 紫染推开柴门,清晨山林里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纡缓了她不适的肠胃。

 “大妹子,今天你就别上山了吧!你力哥说昨儿个晚上山上下了雨,地滑呢!”茅舍的女主人看见她提着背篓出门,忙阻止道。

 “彩姐,我心里有数的。”

 “可是…”女主人--彩姐言又止。

 “别担心,这山上我走了几百趟了,不会出什么事的。帮我和力哥说一声,别等我吃中饭了。”紫染冲着她一笑。

 “你啊~~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也不想想你现在…”彩姐嘴里叨叨絮絮的数落着,边递过用大叶子包好的饭团“你可得吃啊!看你瘦得都只剩…”

 “我知道啦!我的彩姐老妈妈。”她搂着彩姐撒娇道。

 “你啊!总是说知道,却也没做到!”彩姐伸出手指头戳戳她的额头,笑骂道。

 “那我上山去了。”紫染背上背篓,打算出门。

 “对了,你力哥今天要去京里,是不是也帮你将那些草带去卖?”彩姐扬声问道。

 “嗯,还是卖那个价钱。”她点点头“如果他们要问什么的话,就让力哥说…”

 “『不知道』,对吧?你都说过几十遍了,你彩姐我还没老呢!”彩姐截断她的话,嗔道。

 “是是是,彩姐不老,是我老了,总成了吧?”紫染笑着告饶。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她点点头,刻意忽略彩姐后面那句“你若能多笑笑该有多好啊”

 自从紫染知道凌易欺骗了自己后,她完的世界就破碎了。她无法活在欺骗里,于是趁一天他外出的时候,悄悄的离开了织染行。

 都已经半年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娶了哪家闺秀…

 他--可偶尔会想起她这被他玩欺骗的小甭女呢?

 “哈!薛紫染,你还真是痴心妄想,他是什么身分,怎会在意你这个无名小卒呢?”她悲怆的笑起来。

 清晨微凉的山风吹来,拂了她的发,扬起她的裙,也拂了她的心。

 低落的情绪影响了身体,肠胃的不适更甚了,才采没多久,她就累得不得不休息;摸出彩姐给她的饭团,咬了一口,想下那种不适的感觉。

 忽地--

 “染儿,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声音回在山间。

 那声音好耳!好像是--不,不可能!他最想要的东西她已经留给他了,她想不出自己身上还有什么他想要的。

 这只是她的错觉吧?

 这山上根本就不会有人喊她的名字,就像根本没有人会爱她一样。

 紫染苦涩的想。

 像是为了反驳她的话,一只不知是小拳头还是小脚丫“狠狠”的踹了她的肚皮一脚,

 她痛得弯,眉梢的轻愁却因此一扫而空了。

 “我说错了,至少这世上还有你是爱我的,对吗?”她一手轻抚着小肮,办浮现一朵小小的笑花。

 “染儿…”

 这次,声音近在咫尺。

 紫染猛回头,赫然发现一个憔悴的身影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你…”青山夜雨,清晨的山道十分滑,她转身转得太急,背上的篓子又太重了,当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

 “染儿!”看见她滑下来,凌易吓得魂飞魄散。

 幸好他动作敏捷,一把抱住她不放,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她。

 “染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双双倒在泥地上,凌易激动的紧搂着她,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你找我做什么?放开我!”紫染挣扎着。

 “别动啊!小心又摔倒了。”背篓刮伤了他的俊脸,他却丝毫不肯松手。

 “如果不是你在后面吓我,我又怎么会摔倒…”她抗议道。

 “染儿,你的肚子-你、你…”无意间摸到她凸起的肚子,凌易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关你什么事!”趁着他呆若木,紫染终于挣开他。

 “天!我们有孩子了。染儿,你太伟大了!我要做爹爹了!哈哈哈…”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是我的孩子,和你无关。”她不自在的假装整理凌乱的衣裳。

 “和我无关?可、可是我是他爹爹啊!”凌易难过的说,心情从天堂掉落地狱。

 “你最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留给你,所以你现在没资格做他爹爹了。”紫染提醒他“就是我走之前放在你枕头上的绢册。”

 “哦~~你是说那本《凌薛氏密宝》?”他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凑薛氏密宝》。

 “我已经用它买断我们的关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看见这含她血泪的绢册,她的心一痛。

 “买断?就因为这本册子,所以我便下能和你在一起了?”天哪!什么时候染儿也开始一口生意经了?凌易一怔。

 “对,请你当成我们互不相识。”

 “好。”他的嘴角出诡异的笑。

 “你可以走了。”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他并不是真的爱她,可--如今见他如此轻易的就同意了,她的心又一次被撕裂了。

 “嘶”一声,《凌薛氏密宝》被撕成了“凌薛氏”和“密宝”两部分,然后又撕、又撕…

 “这下,你不能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吧?”凌易双手一扬,将手里的碎绢丢到峡谷里去。

 剎那间,仿佛有无数只淡黄的绢蝶,谷的飞舞。

 看着这山谷的绢蝶,紫染忽然觉得自己原本沉重的心,也随着它们翩翮飞舞起来。

 “小傻瓜,你怎会以为它比得上你的珍贵呢?”趁着她发呆,凌易大手一伸,将她卷进怀里。

 “可我明明听见你和裴爷说…”

 “我承认,起初我的动机确实不单纯,可是后来我爱上你却是事实啊!”他在她耳畔诚挚的倾诉“你就这么不告而别,急得我都快疯了!”

 她能感觉到他说的不是假话,而他的怀抱比以前瘦好多,骨都疼她了。

 “原谅我好吗?”看出她眼里的疼惜,凌易乘机要求道。

 “我…”她仍有些犹豫不决。

 “染儿,爹他也愿意原谅我了,你就原谅我吧!”他忽然神来一句。

 “爹他不是…”怎么可能?紫染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你不告而别之后,我就追到江南去了,可是在织里没能找到你;我想爹在天之灵一定也在怨我骗了你,又没能好好照顾你,所以我在他老人家墓前守了一百天灵,算是对老人家的忏悔。”

 “怪不得…”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直茹素有些不习惯,在守灵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梦见爹他老人家说原谅我了。第二天,我就接到京城的消息,说织染行里每隔半个月就有人来卖一批顶好的染料,所以…”

 “所以你就怀疑是我了?”

 “嗯。”凌易点点头“不过你们老搬家,你的力哥、彩姐也太狡猾,我查了好久才查到这里。”想起自己刚才害得有孕在身的她摔倒,凌易的心还在怦怦跳呢!“染儿,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紫染沉默着。

 “当我看到那些你细心整理过的染料,我的心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否则就不会…”他亲昵的蹭着她柔的面颊。

 他读懂了她,读懂了她借这染料留给他和自己最后的机会,而且也抓住了。

 “染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轻声要求。

 “好。”这次紫染没有犹豫,握住了他伸过来的大掌。

 下山的路更难行了,可是因为有他的扶持,紫染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好轻快。

 弥漫在山林的霾忽然飘散了,她的视线掠过由凌易背着的背篓,发现山脊上不知何时竟挂上了一道彩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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