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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何者为善何者为大
 “谢谢惠顾!”小常微笑着把发票递给客人,发现暂时没有生意,先是惬意地叹了口气,待回头看蕴蓝的那间休息室的时候,忍不住又重重叹气。

 自从昨天韩楚中途逃跑,老板就一直待在休息室里不出来。“墨点雨”一向秉承效率优先的原则,绝对没有冗员,蕴蓝不开心,连古芊离也不见踪影,客源多的时候真是很要命。

 话说回来,那滞销的运动服,突然好卖了呢。小常敲了敲面前的键盘,想。

 “嗨…”有人在收银台外面敲,抬眼就见古芊离笑得面春风,比平常心情更好的样子。小常抱怨起来:“你去哪里了啊?忙得累死!”

 迸芊离进到收银台栏里“去圃林街玩呢!碧水湖好漂亮!今天和喜欢的人去吃冰凌的!怎么样!没有我不行吧!”

 “好多感叹号…是!是!你来接班,我歇一下,累死人了。”

 迸芊离四处看,长发甩到小常脸上,柔而滑的感觉让小常有点脸红“别动啊,这么小的地方。”

 迸芊离喃喃地说:“奇怪啊,怎么不见哥哥和姐姐?”

 小常叹说:“别提了,韩楚来了个玩摩托车的朋友,两人这次又闹僵了。”

 “果然,只要不在现场,就会发生重要事件。”古芊离有些不高兴地说。

 对古芊离的前言不搭后语早已经习惯,小常继续说:“蕴蓝在休息室待到现在了。”

 “哦。”古芊离起身朝休息室过去,自动忽略小常在身后“换班啊”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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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进来吗?”打开休息室的门,古芊离进到房间里,盈盈笑着问蕴蓝。

 你明明已经进来了。蕴蓝搅在上,抱着被子懒得追问。

 “我记得我锁好门了。”

 “记错了啊,很明显。”古芊离老实不客气地坐到前“跑了一天半,好累哦。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你明明已经上了。

 迸芊离靠得很近“姐姐啊,我昨天去碧水湖那边玩,就是圃林街那个。你知道吗,那里现在好漂亮,简直是新风景点。”

 “…”“不仅风景好,还有神灵。说是从碧水湖上那些错置古怪的石段上顺利走过去,不沾衣服的情侣,会完呢。我本来以为是胡扯的,后来和一个七十二岁的老聊天,她告诉我,她和爷爷从年轻认识开始初恋,顺利结婚,直到今天都没有红过脸,全是碧水湖里有菩萨保佑。”大概是回想起当时情景,古芊离盈盈笑说:““看到老幸福的样子,觉得好羡慕呢!”

 “别说那种无聊的话了。”蕴蓝闷闷地说,安静地躺着,眼睛里没有光彩“你这个女孩子,总是说些古怪的事情,相信这些神灵鬼怪。有什么用呢?七夕,明明也祈祷那家伙平安,那家伙明明也许愿不要我伤心,现在还不是这样。”

 “可是求神仙又不是买东西,投下钱就能实现。”古芊离托腮看她“嗯,姐姐好漂亮。这么漂亮,哥哥怎么会不喜欢?”

 “我受够了。那家伙在命完全丢掉前,永远不会抛弃摩托车。”为了好兄弟而弃我而去了。蕴蓝冷笑“作选择作得真干脆。是我太傻吧,看他样子似乎收了心,根本意识不到那不代表选择我,只是在茫然中他暂时没得选择。”

 “…”古芊离低声问:“受够了的话,那可以放弃吗?”

 “啊?”

 “放弃不了吧。即使他那样子,还是喜欢他。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折磨人。若要个温柔听话的对象,嫁丁先生不就好了?可你偏偏喜欢他。”古芊离用手温柔地掩过蕴蓝的发,柔声说“只能为他生气,为他肝肠寸断。”

 蕴蓝低声说:“他在我的面前跟着他的兄弟走了。他已经选择摩托车。”

 “有选择项出现,说明你和摩托车的较量还在继续啊。这时候放弃,会不会太傻?现在就先忍耐脾气,给自己机会,给哥哥机会。”古芊离像小孩子那样拉住蕴蓝的手臂撒娇“好嘛!好嘛!”

 “…”蕴蓝闭上眼睛,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落进了这无边的情感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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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刚过,韩楚就回来了。

 他是安顿好因为疲累而昏沉睡去的眼镜,就马上赶回来的。但是站到“墨点雨”门口,本来匆忙的步子还是会迟疑。

 见了面,说什么好呢?两次在同样的地方出类似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辩解。韩楚看着大门踌躇了。

 “或者明天来好一点。”现在去也许除了暴打没有机会道歉…

 转过身子还是被打了,远处飞过来的衣架正中脑袋。韩楚捂住脑袋气愤地大叫:“做什么啊!”在门内看韩楚思想斗争半天的古芊离跑出来,生气地说:“什么嘛,就这样逃跑吗?鄙视你。”

 “你真是蕴蓝的嫡系弟子。”

 “报销。”

 “啊?”看着递到面前的纸条,韩楚有点发愣“…”迸芊离傲慢地把头一甩“亏我还去帮忙买了东西,说好野餐,迟到一天就算了,还跑!”

 “野餐?”

 “知道自己迟到了一逃卩还不道歉去,还敢跑!快点给钱,食料的钱都是我垫的!”

 韩楚发怔地看着发票,缓缓抬头“蕴蓝她?”

 “在等你啊。”

 韩楚把钱包掏出来,没有看面额,拿出一张票子,然后把那张票子揣回衣袋,把整个钱包递给了古芊离,向店里面去。

 迸芊离看着他的动作,笑盈盈地把钱包收下,问:“哥哥,你那个朋友的地址是哪里?我去帮你照顾他好不好?”

 “哦,钱包里有地址。”韩楚依然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也不代什么。

 顽皮的笑滑过芊离的“那我去照顾他啦!你不准再出问题哦。”说完翩然跑开,依然裙角飞扬。

 韩楚推开休息室门的时候,蕴蓝开着窗户看窗外。有麻雀停在窗报上,被开门的声音一吓“扑愣愣”地飞走。

 房间里静了好久,然后蕴蓝缓缓转身。她转过身来,脸庞上没有平常的气愤和霸道,只是眸子里隐隐透出哀伤和疲惫。

 看着那样的神情,韩楚真的觉得自己错了。张开口想说对不起,可说了那么多次的话,再在此刻出口,实在觉得无聊。他沉默后说:“去野餐吧。”

 “…”“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蕴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想事到如今,陷得那么深,想说不喜欢都难,还有什么权利说不好?她颔首,低声说:“走吧。”

 韩楚把旅行袋挎在肩上,小心地问:“目的地确定了吗?”

 蕴蓝的眼神飘渺,和韩楚一样尽量避免接触彼此的视线。她懒懒地看着别处,说:“那就去圃林街吧。芊离说那边的碧水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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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水湖和前段时间爆炸过的ERI研究所离得不远,但是看当地情况,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水波漾,被阳光映得明媚。各船等划出圈圈涟漪,孩子、情侣笑叫声不绝于耳。

 找了块有太阳光的草地铺塑料布坐下,可惜相对无话。

 “啊,这个很好吃的。”

 “是啊。”

 仅此而已,寡然的谈论和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不止一人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奇怪地回头看他们,随后窃窃私语。

 “要报纸杂志吗?”一个打工学生模样的少年问,把手里的书刊拿给韩楚和蕴蓝看。

 因为实在是太无聊的缘故,韩楚挑了两本文摘,扔一本给蕴蓝,付钱。这时候才发现口袋里是一张一百元,回忆起在店门口的状况,苦笑起来,把钱递给打工学生。

 “没有零钱吗?”

 “没有。”

 打工学生很为难的样子“只怕找不开。”

 蕴蓝依然没有做声,摸出零钱递给打工学生,眼神散漫地看着其他地方。

 “谢谢。”打工学生接了钱,先看一眼蕴蓝,再看韩楚,笑。

 韩楚问:“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什么。”

 “是因为这里沉默得要命,气氛很古怪而笑吧。刚才就看到你和你的朋友在旁边望着这边议论了。”韩楚说。

 打工学生有些抱歉“失礼。确实看起来,两位不像是野餐的人。不过说真的,刚才并不是议论这个。”

 “啊?”

 打工学生笑着,用羡慕的口气说:“是因为虽然你们两位都不说话,可坐在一起很默契的样子,仿佛精致的油画,觉得般配到我们都不能不注意啊。”

 “是吗?”韩楚垂头低声说。

 打工学生对他轻轻鞠躬,转身走开。留下两个依然沉默尴尬的人,进行无言的野餐。

 本来就出来得晚,又都没有动弹的打算,就呆呆在草地上坐着,看太阳从金黄变成昏黄,投影渐渐偏斜,到得月亮探头,就有些冷了。白天的喧嚣散去,人走得七零八落。即使是不愿意回家的恋人,也不喜欢在略显凄凉的碧水湖边待下去…毕竟,这一带夜间更美的景也很多。

 注意到蕴蓝环着手臂蜷缩肩膀,韩楚把外套下来给她披上,轻声征询:“走吗?”

 “啊。”蕴蓝应过,站起身。

 两人顺着湖边慢慢向前走,月光折得粼粼波光亮得耀眼。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韩楚说:“你看那边。”

 在不远处,湖水上浅浅着许多错杂的石阶,湖水被风吹动,它就被水下去;过一忽儿,又浮上来,像是一条路,通向碧水湖中间与陆地分隔的亭子。

 韩楚搭手在额前望那边“水中亭呀。”

 “…”蕴蓝的目光从亭子缓缓落在石阶上,看着它们被下去,浮上来,忽然说:“去亭子里吧。”

 这是今天出来后蕴蓝的第一句话,韩楚怔了怔,说:“好。”反正都会游泳,即使掉下去也不会有问题吧。再说,就算会出危险,只为了这是蕴蓝今晚说的第一句话,自己也无论如何不会拒绝。

 “小心点。”

 蕴蓝起裙子,踏过石阶,落步无声,仿佛从水面滑行而过。水波在她的碎步下泛起涟漪,淡淡扩散开来。脚下些微渗着水的寒气,在这夜里格外让人清醒。

 我并不是相信了芊离说的传说而要尝试。因为水气而格外清醒的蕴蓝,望着水中自己清冷而瘦削的俏丽容颜,冷冷地想。

 因为跨过几道石阶并没有沾衣服,就以为可以得到完,那种事情不是太可笑了吗?人们把自己的心愿寄托在神灵身上,然后加以祈祷,欺骗自己。

 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小说,名字叫什么潭记事。讲的是拼命挣扎存活的村落里的人。因为看的时候年纪大小,记不分明。故事中间讲过求子的庙,每年来上香的女人络绎不绝。男人不能进去,女人自己去。有的女人进去了,出来的时候面春风,要求下次一定再来;有的女人进去了,出来后眼睛里含着泪,一生再不愿来。

 原来庙里掌事的男人老了呵,庙里的求子菩萨突然就不灵了。女人怀不上孩子,香火也少了。

 后来来了年纪轻的新男人呵,来过庙里后怀孩子的女人又多了,香火又盛了。

 当年看小说才五岁,不通人事。再大点,也没感想,只淡淡地说,怎么这么笨的一村子男人女人?

 直到今天…踏过这石头桩子,心里才悟了:那不是笨。谁能看不出其中的猫腻?谁想不明白一个求子庙里为什么只有身强力壮的好看男人?

 想要个孩子,非得要个孩子,哪怕不是自己的种,那就当是菩萨借了婆娘的肚子生出来!庄稼人要营生,要劳力,哪里有工夫管偷情和通的区别!

 人就是这样欺骗着自己才活下来的。说是迷信也好,说是愚昧也好,自己还不是在踏过这象征完的石桩子时候,不知不觉中刻意留心脚下,还是生怕会了衣服?

 想到这里,牵扯嘴角,蕴蓝苦涩地笑了。

 眼看到了亭子边上,她抬腿往上面走,还没来得及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就觉得脚下一滑,身不由己地往旁边倒过去。

 “你…”韩楚猛地吃了一惊,明明看她在前面稳稳走着,怎么突然就倒了?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扶。

 “小心啊!”“哗”的一声,溅起好高的水帘子。终究是没来得及,反把韩楚也扯进去。原说这一倒,多半要淹到湖里面;真要倒了,才知道这靠着亭子的一块,水浅得要命,也就淹到小腿的样子。

 韩楚坐在水里,吐了口气“还好。”

 “还好?”蕴蓝小声重复,眼睛怔怔地看那咫尺的亭子。

 韩楚这才发现蕴蓝的脸色煞白,忙不迭抓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的手冰凉,马上从韩楚掌里挣扎出去。蕴蓝看着近在眼前的亭子,心里想,我是不信什么不沾衣服就能圆的,我是不信的…可,为什么我就不能不沾衣服地走过去?为什么就不能?

 就差这一步,竟然是自己先掉进来,竟然连带着他也摔进水里!

 终究两个人都了…怎么能够!

 心里仿佛打翻了一只五味瓶,五味陈杂间不明白该出什么表情,眼睛里居然又蓄了水!蕴蓝猛地合上眼睛,狠狠用手拍过水面,把头发也溅得漉漉。我这没出息的!还要为他多少泪!

 脸上刹那一片润,哪里分清水和泪。蕴蓝低着头,原先就很苦的笑,更是带上凄楚。终究是连骗自己也不行,终究是该分开。

 她听到韩楚在身边站起来,看到他伸过来的手,反而抱起膝盖,把头抵在膝盖上。

 蕴蓝轻声说:“你走吧。”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觉得水气真是寒得沁人哪。

 “…”“你若有梦想,你就去追。我终究不是够强的女人,没办法和你一起追逐你的梦想,也没办法把你从摩托车那里带过来。所以你走吧。”

 “…”“既然不能顺从你,又不能改变你,那就没有完。你在我身边要疯我,总有一天我要恨不得亲手结束你才好。与其不明不白死得无聊,你还不如把命赌给自己的志向。”

 蕴蓝重复:“所以,你走吧。”

 不要再见面了。她合上眼睛,仿佛听到许久许久前两人嬉闹玩闹的声音。那些声音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正逐渐离她远去。

 到了24岁,终于能对自己的心结做个了断,从此少年时代真正远去。毕竟,即使那个人从昏中醒来,失去的三年亦无可挽回。

 心就这样沉下去好了。她想。

 水波动在身边,韩楚俯下身子,轻声地问:“你是不是在许愿?”他没有等蕴蓝的回答“你是不是许了愿,要不沾衣服地过这湖水进到亭子里?”他握住蕴蓝的肩膀,强迫她抬头看自己那同样沾了水渍,漂亮而再没有笑的脸。

 蕴蓝说:“如果没有掉进水里比较好。据说。”然后对韩楚笑了。

 那个笑容一闪即逝,苍白美丽得让人心碎。

 “那么掉进了水里又怎样呢!”那个人说的不是问句。没有征兆地,韩楚猛地横抱起蕴蓝,用有力的手锢她所有可能的反抗。即使衣服得那么厉害,衣服下面的躯体还是活着,年轻着,接触得那样亲密。

 他的语气好似挑衅:“反正我不松手。那亭子那么近,我要进去我还是进去。就算身上了,就算真有什么诅咒,往前走不就好了!”他的脸真的已经是成男人的脸,他的语气是那样霸道“你休想我放手。”

 蕴蓝听他说,垂着眼睑。她温柔地蜷曲手指,在韩楚前划过,笑得无谓“你的梦想,你要摆在哪里?”

 “…摩托车是我的梦想。”韩楚柔声说,垂下头,亲吻蕴蓝的脸颊,细细密密地吻过,终于不能不把心底最重要的话说给她听:“可是,你也是我的梦想。我对摩托车如何难以割舍,我便怎样无法离开你。”

 蕴蓝猛地哆嗦了,然后用手臂紧紧抱住了她的爱人,把头抵在他前,哭了。

 我早该告诉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早已是我的梦想。

 他终于碰触了蕴蓝的。你我注定一生纠齿在用行动表明。是这样渴求彼此,眼神会瞬间开始。

 他们在月光怀抱中的碧水间深吻,树与藤无法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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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好,我现在不在,有事请留言。”

 “喂,你好,我现在不在,有事请留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如需…”

 哒。

 眼镜放下话筒。他回头看倚窗而立的古芊离“你给我的,真的是韩楚的号码吗?”

 窗帘关出一片暧昧的暗,古芊离牵扯着窗帘的一角,望着眼镜盈盈地笑了“也许是吧。”

 “你在欺骗我。”

 “在我给你这些号码的时候,它们确实属于韩楚。若你被他抛弃,那么它们就不是韩楚的号码。”

 眼镜向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去找他。”

 “不可以。”古芊离盈盈笑着。

 “你要囚我吗?把我带进你的房子以后不许我离去。”

 “我要照顾你。跟韩楚说好了的。”古芊离盈盈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不许你找他。不许你见他。不许你惑他。不许你动摇他的心志。”她放开窗帘,又用手挽过瀑布般的长发。

 “是吗?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女人?”眼镜在边坐下“真是个愚蠢的男人啊。”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说服他去参加赛车?你是个车手,是个聪明的男人,那就自己去完成愿望好了。”

 “若能够自己完成…”

 “果然,是有病吧。”古芊离细微而清晰地说,玩味地打量着眼镜“若要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

 “这样说…已经到了无葯可救了的地步…”

 “我的肺已经坏了。它把腐朽致命的病菌扩散进我的全身,不地腐蚀了我。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我即将死去。”

 “啊。别对我说这些。”古芊离的神情高傲而冰冷“我的心冷若钢铁,你不要妄想打动我,动摇我。”

 “你这样小,为什么这样狠心?”

 迸芊离慢慢地,有韵律地摇头“不是那样的。我不想杀死你。你的生死在我的利益范围外,我愿意你活下来,愿意为你找大夫,带你去医院。可是我不让你再见韩楚!”她说“他也不愿意再见到你。这很明显。”

 “我为你难过,你还这么小,却这样冷酷。”眼镜说着,缓缓走近古芊离,眼睛里闪动怜悯的光彩,伸出手好像要触碰她。

 “啊,不要再说那种话了,若我真的已经足够冷酷,我已经去做杀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只恨我还有一颗无法完全冷却的心。”古芊离没有动,从地板下面突然伸出无数钢铁的触须,护住了她的全身。古芊离注视着眼镜在钢铁护壁外的手,轻轻地说:“战斗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我应该告诉过你想袭击我是枉然的。因此,你就把逃走的念头全放弃吧。”

 那些钢铁的触须仿佛有生命般在扭动,眼镜说:“你真是个女巫。”

 “我希望我是。”古芊离伸手触碰着那钢臂“可惜它们没有生命,都是机器而已,因为感觉到你的敌意而发动罢了。”

 “…这栋别墅,除了我住的,还有多少房间?”

 “很多。”

 “你一个人和这些机械住在这里很久了吗?”

 “经常有动人口借住。最近是你和另外一个人。”

 “我能不能见见另外一人?”

 “你要见她吗?”

 “是的。”

 迸芊离举起她皓然如玉的手臂,点击了手镯上的绿色矿石,用热切的语气说:“啊,安然,我想你来见这里的新住客。你进到你曾经好奇徘徊过的房间里来,好不好?”

 通讯完毕后,古芊离和眼镜不再说话,这使他们很轻易听到了门被推开的轻微动静。

 进来的是位清丽无瑕的少女,她的面容甚至有着少年般的俊秀,然而神情却是娇怯的。她略微扫了眼镜一眼,就低下头“你好。”

 “你真是个好女孩。”眼镜打量着她“你叫安然吗?我要感谢你。”

 “咦?”“感谢你陪伴那寂寞的少女。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她才没有完全失去人的心吧。”眼镜款款地说,突然扑上前,用长期锻炼而变得坚硬牢固的手,紧紧钳住了安然。他望向古芊离,却对安然温柔致歉:“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会尽量不疼你。当然这取决于你的同伴。”眼镜对古芊离说:“我要出去。”

 迸芊离没有说话,亦没有表情。眼镜把安然挡在身前,拉开了窗户。他要跳下去。

 但是在眼镜推开安然并向下跳的同时,无数钢臂再次包围了他,其中一只重重击打了他的后背,把他打倒在房间的地板上,发出惊人的声音。

 “他是你的敌人吗?”安然惊骇地抓紧芊离。

 芊离对安然笑了“不是那样子的啦,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安然,给张暮的礼物包装好了吗?”

 “嗯。”安然低头轻声说。

 “那就走吧,相信他已经在等你。”

 “但是…”

 “没有关系的。今天是很重要很特别的日子,为了‘安然’的未来,你必须去。”古芊离抱了抱安然,轻柔地把她推出房间,再次关上门。

 她返回眼镜身边,跪下看他“没有昏吧?”

 眼镜摇了摇头,突然问:“几号。”

 “24号。12月24号。

 眼镜没有从地板上爬起来,他把脸俯下看着地板的纹理“没有人陪你过圣诞吗?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即使笑的时候很快乐,还是可怜。”

 芊离温柔的手进眼镜的发里,梳理着它们“别再自以为是。Alone不是Lonely。”

 眼镜爆发了一阵骇人的咳嗽,随即烈地息。他努力平静气息,断断续续地说:“我要死在圣诞夜里了。”

 “别担心,虽然没有人陪我过圣诞,我会陪着你过完圣诞。”古芊离端详着眼镜“你其实长得很好,谈吐也不讨厌。如果和你这样的人去各地旅行看民俗风情,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的信念和我也相似…一个人正因为寿命短暂,应该为自己而活。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在年轻时候冒险,即使燃尽自己,也好过平淡无奇地过一生。”发现眼镜正用一种近似讪笑的神情注视自己,芊离盈盈地笑了“只可惜我的雇主是蕴蓝,不是你。所以我只好阻挠你。”

 她仔细思考后郑重宣布:“其实我是喜欢你这类人的。”

 眼镜扼住了自己的咽喉,他觉得自己就要窒息“如果现在死去,我的梦…”摸索到古芊离的右手,他攥住它,央求:“为我联系韩楚,我就要死了,我只想最后对他说几句话。”

 迸芊离说:“不。”她坚决地拒绝了他“不。语言有可怕的力量,一个垂死却仍抱持梦想的伙伴,会给那个个性冲动的人怎样的刺,无法预料。我要看韩楚走上平凡安适的人生之路,因此我不足你。”

 他终于绝望了,无力地松开手。长久的沉默后,远远地听见外面有人在唱圣诞快乐,他轻轻地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就在同时,钟塔楼的钟声开始鸣响。

 在那洪亮的声音里,眼镜问:“…”“什么?”古芊离靠近他。

 “你会把我的游记交给韩楚吗?”

 “会。”

 “那个就不会动摇他的心志吗?”

 “会。但是我没有权利抹杀你的存在。你所记录下的你的人生,你的喜怒哀乐,不能藏匿。它必须待在你的魂想寄托的地方。我不能让你见他,是因为我的原则,我必须把你的遗物交给他,是因为我的原则。”

 眼镜微笑了“如果我有更长点的寿命,我说不定会爱上你。”

 迸芊离没有说话,握住眼镜的手。

 钟声那样悠长,几乎过了一世纪。

 迸芊离问:“佛问我,何者为善,何者为大。”

 迸芊离答:“行道守真者善,志与道合者大。”

 “但是,人这一生,谁能搞清楚心底真正的志、道、真是什么呢?”古芊离轻轻地说。

 那一刻眼镜的手猛地垂了下去,重重滑落在地上。

 圣诞的钟声还没有敲完。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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