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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呜…呜…”

 “妮可醒醒、妮可醒醒!”麦斯急切地摇著女孩的肩膀。

 “不要!”她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着气,望入一对湛著关心之情的眸。

 “没事了,你在做噩梦。”麦斯轻拍她的背。“没事了,不要怕。”

 “让开——”她警告著,而麦斯马上会意,从旁抓了一只塑胶袋。

 “——?f——”从喉咙中发出可怕的咕噜声,她呕出一堆贮在胃中的食物,末了,虚弱地往头靠去。

 她知道有的女人很快就会因怀孕而呕吐,随著个人体质的不同,不晓得她算不算严重?

 麦斯赶紧倒了杯水给她。

 “谢谢…”她只能小口小口啜著水。

 安小璃住到麦斯这儿已有半个月了。

 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天,她又开心、又伤心。开心的是她将能永远拥有怀恩的一部分,伤心的是她却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幸好麦斯这个好朋友肯帮她一把。

 “他怎么可以这样待你!”当麦斯听完她的话,他气得想去找仇怀恩单挑,是她阻止了他。

 “那…那不能全怪他,那种事…其实我也有责任。”

 是的。不知何时开始,她就梦想仇怀恩能将她视为一个女人来爱,那般亲密的体结合是她默许…甚至主动促成的。

 好不容易平息麦斯的怒火,他这才认真地问起她今后的打算。

 “我要生下小孩。”

 麦斯毫不意外。

 “那请你给我当爸爸的机会。”

 安小璃怔了一下,立刻摇头。

 “你不相信我会当个好爸爸?”

 “不是,是因为我太自私了。你…我就是不要你当孩子的爸爸,一场没有爱的婚姻对我是毫无帮助。”

 “我以为,你至少有点喜欢我。”麦斯喃喃自语。

 “女人分得出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激及友情。”她淡淡回答。

 她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坚强了!麦斯深思地看着她。之前的妮可十分沉静、有些软弱,她给人的感觉,始终有些不踏实,从未融入生活之中。

 而现在不同了,她磨亮崭新的一面,现在麦斯相信就算把她丢到原始森林,她依然会坚强地活下来。

 连安小璃也有这种感觉。是的,不可否认,她是爱仇怀恩,但那种爱却带著一股窒息感。好像一天没看见他,她便痛不生!在美国的那两年,她身上总带著一条心项链,里面是他们的合照。

 之前她被呵护得像个新生婴儿。也难怪仇怀恩从不把她当成一个真正成的女人。

 没有男人会真正爱上一个娃娃!悲哀啊,以前的自己。

 麦斯考虑了一下。“反正我的护照签了两年,而医院正缺一个外科医生。”

 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不,麦斯,你不用这么做——”

 “而我的家缺少一个女佣。”他微笑地补充。

 ——想着想着,她凝视眼前忙碌的男人,不觉低笑。

 “怎么?”麦斯好奇地回过头。他正在煮早餐,而她被他命令站在一边休息。

 “我在想…谁才是女佣?”她眨眨眼。

 “今天是周,你当然得休假。”他看着蛋皮煎成金黄,动手加了点胡椒盐。“你一定得尝尝这种香菇酱炒饭,你绝没吃过这么的蛋包饭。”

 与其说她受雇于麦斯,不如说是他在负责她的生活起居。她摸摸尚未隆起的小腹,感到咕噜作响。

 “当当!”他炫耀地把食物端到桌上。“特别服务,女士。”

 “看起来很好吃。”安小璃看他淋上酱汁,并摆上果汁及生菜沙拉。“哪,开动了!”

 “今天我们得去大采购,孕妇装、玩具、瓶、婴儿服…哎,反正什么都得买上一份才行。”麦斯兴致地计划。

 “不,你不必…”

 “先说好哟,这些可不是为你买的,我是买给我的乾儿子。”他竖起一手指摇晃以做警告。“不准拒绝。”

 “麦斯。”她感动得无以复加。“我以后该如何报答你?”

 “替我找个像你一样的女孩,来当我的新娘。”他半开玩笑地眨眨眼。

 “一言为定。”

 ***

 逛街是一项费时费力又花钱的运动,才两、三个小时,麦斯的丰田后座便堆各式各样的东西。

 “累了吧?”一见安小璃面,麦斯便停在一间小咖啡店前,两人走进去,叫了松饼及果汁。

 “以前他也常带我出来玩,一杯咖啡,一、两个小时的闲聊…”

 那段美好时光,一去不返了…

 “告诉我,你真的不想再回去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她很不自在地笑笑。“他有叶姊了,我可不想打扰那一对。你没听说过妨碍别人谈恋爱,会遭天打雷劈?”

 “台北市并不大。”麦斯淡淡地道。

 是的,他随时可能找上门来。“我不会跟他回去的。”

 “是吗?”麦斯脑中闪过十天前就找到他的怀恩所咆哮的语句——

 “把她还给我!”

 那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刻,麦斯掉沾了血迹的手术用手套,仔细打量仇怀恩。

 还不到一个礼拜,仇怀恩似乎比麦斯上次看到时消瘦不少,身上的衣服绉得像从没换洗,眼袋下的黑圈深得吓人。

 “还?我并没有偷走她,这点我们心知肚明,仇先生。”

 仇怀恩彷佛被人罩面挥下一拳,不语,趺坐到椅子上。

 “她恨我,”他终于哀伤地开口。“应该的,在我对她做出那种事情之后,她没有理由不恨我。”

 “她为怀那个孩子高兴得像什么似的。恨你?”麦斯摇头冷笑。“我看不出她哪点恨你,只是,叫她回去.就未免过于残忍。”

 “…”“你可知她爱你吗?”

 仇怀恩惊异地抬头,显然从未想过这一点。

 “在美国,当她得知你结婚的消息,整整哭了一个晚上。”麦斯抿紧,看着眼前的男人如了气的皮球,突然心生不忍。“算了,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就让她先住我那儿吧,等冷静了一段时间后,你们再谈。”他提出自己的建议。

 麦斯长长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自己的话是对的。

 仇怀恩从车窗注视麦斯及安小璃从咖啡店里走出来,拳头不自觉地紧握。

 好难呵,要他眼睁睁地对自己的天使放手!

 她的气红润,长发梳编成辫,已经开始穿宽松的裙,柔软的鹅黄令她有一抹新生的成,而小璃从不曾对他出如此轻快的笑容。

 “你的确很爱她,但是你没给她足够的自由。”麦斯的话又在他心底响起。“要她走就走、要她留就留,那是饲养宠物的方式。”

 真的是这样吗?但他所作所为都是为她好,不是吗?

 这些日子来,他只敢这样在远处凝视她,不断思考麦斯说的话。

 大哥大忽地响起,他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怀恩。”张明扬是从公司打给他的。“龙阪崎一先生现在在这儿。”

 “打发他。”真烦,这种时刻和他讲这种蒜皮的事儿。龙阪崎一的提议他并未接受,早八百年前就拒绝了。

 “但是…”

 “跟他将事情一个字、一个字讲清楚,下次叫他别来了。”仇怀恩在咆哮中挂断电话。

 一百万美金的生意哪比得上小璃的一笑?

 ***

 不识相的家伙!

 龙阪崎一是带著一肚子怨怒步出大厦,手下汤野立即了上来。

 “时候到了!”

 汤野点头。

 敢得罪他?姓仇的真是不要命!

 想他龙阪家族从江户时代,在东京便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反而被一个小台湾瞧不起,这口气哪咽得下?

 上次汤野帮他查出了那年轻女孩的身分。

 “安小璃…”

 这女孩听说七、八年前被仇怀恩收养,当年这个消息震撼了不少人,若说他会有什么真正在乎的事物,恐怕也只有她。真幸运,自己提早看出对方的弱点。

 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披、百战百胜。至于安小璃怎会跑去和个不相干的野男人住,就不重要了。

 “准备一下,把那个女的带来。”

 ***

 “嘿,小妈妈,今天觉得怎么样?”拎著一袋食物的麦斯精神奕奕地回到家,却看见小璃坐在客厅中,鼻头及眼眶红红的,面纸丢得一茶几都是。

 “怎么了,妮可?”不会吧,早上出门时她还好好的。

 “好可怜…”

 “谁?”麦斯头雾水。

 安小璃指指电视。

 麦斯总算懂了,拿起遥控器切掉电视画面。

 “我还要看。”安小璃出声抗议。

 “吃完饭再看,乖。”女人怀孕时,情绪失控或过于脆弱是常有的事,他早在医院中见怪不怪了。

 “你怎么没买酸辣汤回来?”她责备似的看他一眼。麦斯苦笑,妮可是从不喝这个玩意儿的,连在菜中加滴醋她都会皱眉头。如今却…女人呀——

 安小璃知道自己才堂堂踏入怀孕初期,可是她老不停地照镜子,吃完饭后就量体重,她希望小孩会从她身上取丰富的营养,但是吃的时候又觉得下一口饭就长了一斤。天啊!她好害怕自己胖得不能看。

 “胖是正常,你不胖才令人担心呢!”麦斯告诉她,还顺手敲她一记。“你想够了没,小傻瓜?”

 这是一个宁静的晚上,安小璃正在清洗油渍渍的碗碟,麦斯则蜷缩在沙发上翻杂志。

 “叮咚!”她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从厨房探出头来。

 麦斯走到门边,将门扉掀开一条

 “挂号信。”门外的声音响起。“麦斯·欧克里先生的。”

 “谢谢。”他看看邮戳,是美国寄来的。有谁会寄信给他?他好奇地拆开信封看。

 安小璃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来到客厅,见他将信摊平在桌上,脸苍白地瞪著它。

 “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信递给她。看完时,她也是脸讶异之

 “你…他死了?”

 “嗯,他死了。”麦斯眼神空

 就算麦斯口头上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乔治·欧克里,但她看得出其实不然;父子间天生的联系不是说断就断的。

 信,其实是一封讣文;乔治·欧克里的讣文之外,还有一封简洁的信,是乔治之琳达寄来的,内容大致是要他马上赶回美国。

 “回去干么,难不成要安慰我?”他自嘲地笑笑。

 “不论怎么说,他总是你父亲,回去一趟是应该的。”

 “去他的,叫我回去不如叫我值一个月的大夜班。”他啐了一口。

 “随你了。”安小璃不再提。

 第二天吃早餐时,麦斯仍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说来麦斯此刻的处境的确尴尬痛苦的,也只能看他如何决定。

 “下午帮我去拿件蓝色西装回来。”中午麦斯挂通电话回来。“我明天要穿的。”

 扫地、烹煮、洗衣这些生活起居的工作单调又乏味,却能有效地平抚她恢复稳定的心情,她乐于做家事;帮麦斯做任何事。

 “三百元正。”肥胖的老板叼著菸,小眼挤呀挤的。“今儿个怎么没和你先生出来?”

 “啊?呃…他上班。”安小璃后知后觉,原来他以为她和麦斯是一对的。

 洗衣店门口驶来一辆轿车,几个男人下了车。不一会儿,一个穿著绿色衣的女孩拿著装衣服的袋子打开店门,他们立刻尾随其后。

 就是她了!汤野眯眼看看她,又低头对照相片。

 安小璃无知无觉地漫步,不知身后的轿车刻意在跟踪。车子以著她的速度跟随,伺机而动。

 她弯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小姐。”

 安小璃抱著坏的东西回头,只见一个头大汗、穿西装的男子。

 “我们要去这个地址,可是我们转来转去了路。”男子掏出一张名片,安小璃仔细地端详地址。“请问一下,这条路究竟怎么走?”

 安小璃看看路,再看看地址,好心地告诉他们。“你们的方向完全走反了。”

 “真的吗?”男子一脸错愕。

 “真的。”安小璃陪他走近车旁,准备伸手指点。

 黑色车窗缓缓降了下来,里面伸出一只举著的手,对准了她。

 ***

 一个小时后,正在开会的仇怀恩被人打断,腹不悦地接了一通自称紧急的电话。

 “喂?”

 “仇桑,是我。”

 他没好气地往上翻白眼。

 “仇桑,我打电话来的目的想必您很清楚.您真的不再考虑和我们合作?”

 “不。”

 “这么快回答我不好吧?请再慎重考虑一下,明天再和您联络…”

 “我们并没有兴趣和贵公司合作。”

 “…令嫒长得很漂亮。”

 “什么?”仇怀恩原本斜倚皮椅的身躯一下子坐直。

 “中国人是怎么形容的?出水芙蓉?用在令嫒身上再适合也不过。”

 “你这小人!”仇怀恩咬牙切齿,恨不得捏碎手中的话筒,把那当成是对方的脖子。“你想怎么样?”

 “不,我们明天再聊。”龙阪崎一得意地收了线。

 ***

 听到门扉开启的声音,安小璃很快地抬起头。

 “你醒了,很好。”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一口怪腔怪调的国语令她直觉认为——他不是台湾人。

 “你是谁?”这男人气势狂狷,很讨人厌,一副唯我独尊样。

 “我是龙阪崎一,安小姐。”

 “龙阪崎一?”这个姓氏很,龙阪…龙阪…“我认识你吗?”

 “不。可是我们都有个共同认识的人——仇怀恩。”

 她的小脑袋终于转了过来。从被架上车、下药,直到再度醒来,她都不敢有太烈的反抗,怕伤到腹中的胎儿。而绑架的手法俐落又迅速.原本摸不透情况的她,如今总算有点头绪。

 “你想怎样?”

 她自在的神态令龙阪崎一颇不是滋味。一般女人现在早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偏偏她冷静得使他躁。

 “不怎样,乖乖听我的话,你就会没事了。”他扫视著她。

 “这么说,你绑架我,是想威胁仇怀恩喽?”

 “没错。”龙阪畸一自信,为了那笔生意他会不择手段,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除了志在必得外,这也可以给他爷爷一个下马威,龙阪家以后只会以他马首是瞻了。

 安小璃则在旁用带点怜悯的眼光看着他。如果这个日本人是用这种态度和仇怀恩谈失意,也难怪注定要失败,因为——

 仇怀恩生平最恨有人威胁他。

 “你乖乖的,要怪就怪仇怀恩吧。哈哈——”

 龙阪崎一在得意的笑声中离去,不忘反锁房间的门。

 安小璃试著找逃出的出口。这个房间小得可怜,只够摆下一张单人及一把椅子,就连转个身都很困难。她很幸运,不像电影中所演的受害者总被五花大绑;也许是龙阪崎一断定她根本逃不掉吧!

 但是经历两年前王速理的囚后,她发现自己憎恨等待别人的救援,她宁可自己对付那个可怕的男人!

 六点过后,有个瘦小个儿送来了晚餐——一碗加蛋的泡面,她一见那乌黑黑的油汤就想吐。她一慢条斯理“啜”著面条,大眼滴溜溜转著。

 “我不舒服,好痛。”她双手按著肚子,做出一副呕吐的神情。

 小个儿一下于手足无措起来;“厕所、厕所在哪儿…”她对他叫著,并暗自祈求。

 果然,她被人带出房间。

 她赶紧把自己反锁在厕所内,口中发出宏亮的乾呕.

 “谢谢。”五分钟后,她捣著嘴走了出来。被人再度押回房间。

 两个小时后,房内又再度响起惊天动地的大叫。

 “好难过,我要吐了,我要吐出来了!”

 她再次被获准前往厕所,这次她打开了对外通风的小窗口,往外面张望。

 她所见之景似是荒郊野外,难道在山上吗?是有可能,她隐约可见枝叶之间翠绿的山峦碧景。一股清冽的风钻入衣的开口,她畏缩一下。

 “我要吐了、我要吐了!”

 小个儿这次对这种情况是有成竹了,却也极端不耐烦。这女人是怎么回事?老大把她抓来派他看守时,可没说她生病了啊,他哪有那么多美国时间候在厕所外面?

 殊不知.安小璃正就是在等这种情况。

 这次安小璃故意磨在里面磨了二十分钟,当她姗姗出来时,很满意发现对方一脸受不了的厌恶。

 第四次,小个儿已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途中还先向另一个同伴要了一份杂志。小璃在心中暗笑,呵呵,敢情他已有心理准备,来一场“长期抗战”了?

 闻了那么多次不必要的味,小个儿这次可把椅子离得远远的;翻著杂志时,还咬著一菸。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五分钟,小个儿气定神闲翻著杂志,直到另一个人走了过来。

 “咦,她还在厕所啊?”汤野看了看表,这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她老在上厕所,拉肚子吗?”

 “八成吃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她呕吐得很厉害。”

 汤野可比这个小个子精明多了,他走上前用力擂门。

 里面毫无一丝声响,令人不安的死寂令小个儿也开始紧张起来。

 “巴格野鲁!”随著一声冲天咒骂,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又脏又小——而且空无一人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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