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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深夜,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疾驶在台北近郊的公路上。

 来到渺无人迹的郊外,在一栋孤立于深沉夜中的小别墅前停了下来。

 驾驶者下了车,径自走入那栋别墅。那毫不迟疑的步伐,仿佛对这里的一切相当熟悉。

 这栋外观为白色的小别墅坐落在一座小山丘前,那座山丘在黑夜的黯淡月光下显现出幽暗阕寂的颜色。

 四周的景致没有一般典型别墅的优雅别致,只觉得荒凉,隐隐散发着诡谲的神秘气息。

 别墅被夜幕笼罩着,月光照在白色的粉壁上,反出幽幽的微光。

 屋里头,是一片比屋外更为沉重的黑暗色彩。

 那位来到这栋别墅的访客,坐在全然黑暗的客厅中,和一个看不见立身于何处的对象交谈着。

 访客是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男子,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相貌,只听得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几分毫不含糊的威严。

 他谈话的对象是一名女子,冷冷的语调,让她原本就细不可闻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更加缥缈。

 冷淡的声音在空的空间中幽幽回着,令人无从分辨声音的来处,也看不见说话的人。

 一切对话在黑暗中进行,通常它的内容,也只能属于黑暗。

 “保镖?”

 男子将一番话说完之后,女子即以带着怀疑的森冷音调说出这两个字,表示她对于那名男子所说的那些话的疑问。

 “是的,保镖。”那名男子回复她一个肯定的语气。

 沉默的氛围再度在黑暗中蔓延。

 许久之后,那女子冷冷地冒出一句:“司徒严,‘阎组’改变组织型态了?”

 那名叫做司徒严的男子在黑暗中摇摇头,知道对方正在某个角落以冷漠的神态盯着他。

 “阎组不会变,只是这次委托的对象愿意出重金作为酬劳。这笔钱是一般委托价码的数倍。我想,面对这样的金额,不管是谁都不会拒绝的。”司徒严说得理所当然。

 “这位委托人,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位,罗氏集团的董事长,罗德洲?”

 “没错,而你要保护的人正是罗德洲的儿子,罗氏新任总裁——罗烨。”

 “要找保镖的话,门路多的是…何必一定要找到阎组来?”冷冷的声音相当不以为然。

 “当然,一般要雇保镖的话,是怎样也不会来阎组找人,但罗德洲会找上我,自然是信任阎组成员的能力。”司徒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罗德洲所遇上的麻烦不简单,仇家找来的杀手都是道上的菁英,一般的保镖是不能胜任的。”

 “…我不接受。”尽管司徒严已经解释了,但这就是她的答复。

 “为什么?”

 “习惯在黑夜中喋血的豹,只适合狩猎。”对方冷淡地说。

 “我知道这次要你担任保镖的工作,是很为难,但是,整个阎组也只有你比较适合。”

 那名女子闻言笑了,清冷的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寒。

 “是吗?”她冷笑着说。“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接这项任务,你才来找我的吧?”

 司徒严沉默了一下,坦白说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大家都顾虑到万一暴身份会引来麻烦。如同你刚才所说,你们都是在黑暗中狩猎的豹,一旦让你们在阳光下长时间现身,随时都会有被仇家认出的危险,这样一来,不只你们会有麻烦,更会拖累了受保护的对象。”

 “难道这不也是我的顾虑吗?司徒严,你应该知道,我的仇家绝对不比阎组的任何一个成员少。”

 “这我明白,但…你身份曝光的可能,却比阎组的任何一个成员小很多。你认为有谁能够想得到你真实的身份?更何况,你还是阎组行踪最神秘的‘血影’…”

 “那又如何?如果我坚持不接…”

 “如果我拜托你呢?我从来没强迫过你什么,就拜托你这么一次。”司徒严以恳求的语气打断她的话。

 她沉默了,似乎在黑暗中挣扎着什么。

 “值得吗?那笔钱对你而言真有那么重要,值得让你低声下气地‘拜托’我?”她的语意淡淡地,淡的几乎不带丝毫情绪。

 “没有所谓值不值得。阎组为什么而成立你是知道的,当然不会是为了什么崇高无上的宗旨;讲白一点,也不过是为了赚钱罢了。”他说得再坦白不过。

 回应司徒严的,是一片黑暗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女子突然出声问道:“属于我的酬劳是多少?”

 “你答应了?”

 “像以前一样,替我汇入那个帐号。”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径自淡淡地代。

 司徒严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他站起身来——

 “很高兴你愿意接受委托。当然,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丝毫损害,有需要的时候,我允许你调动阎组所有人马。”他说完之后,准备离去。

 “呵,是吗?”冷淡语调里惟一有的情绪,是可笑的怀疑。

 司徒严在门前停下离去的脚步,回头望着身后一片无尽的黑暗。

 “别忘了你是我惟一的女儿,司徒尽…”

 ?

 夜里十一点多,罗烨自酒会回来。

 他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搭电梯直达他那位于大楼第十五层的住处。

 虽然他们罗家在大台北地区有着几座豪华的住宅,但他显然不喜欢住在那独门独户的大房子里,几年前从国外完成学业回台之后,他就自己另外买了一层楼居住。不管他的父亲怎样劝说他回家,他始终没有答应。

 而最近因为商业上的纠纷引来仇家报复,罗德洲要他搬回家里以保安全,但他还是坚持一个人住外面。

 罗烨走到门外,拿着钥匙正要开门,却意外地发现房门没有上锁。

 蓦然想起前些日子所收到的恐吓信,以及那些在外面狙击他的人,罗烨心中一沉,但还是神色如常地打开房门——

 接他的,是一室明亮柔和的灯光。

 看不见他预想中埋伏的杀手,屋内只有个陌生的妙龄女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罗烨愣了一下,他不记得曾经让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进来他的房子。

 那名少女见到罗烨进到屋子里来,便站起身。

 “你是罗烨吗?”她主动开口问道。

 罗烨点点头,以打量的眼神表示对这名少女来历的疑问。

 “你好,我是你父亲找来的人——司徒尽!彼看出对方的困惑,简洁地自我介绍。

 他父亲找来的人?他父亲找这个女孩来做什么?

 罗烨心中正感到困惑,司徒窘酉吕吹幕卮鹫好给了他一个答案。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保镖。”她淡淡地说。

 一听到这句话,罗烨精明清亮的眼眸闪过一丝诧异,立刻不以为然地笑了。

 “你说你是我的保镖!?”这真是他这个世纪所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你有什么能耐?”

 看她的模样,顶多也不过二十来岁,个子娇小弱不经风似的,仿佛事事还要人家照顾的样子,居然会是要来保护他的人?这…

 令人难以相信。

 “等你生命有危险的时候,你就可以知道我有什么能耐。”司徒疽还岬漠地说,对于他带着轻视语气的话不以为杵。

 她丝毫不像开玩笑的神情,让罗烨收敛起笑意。

 “你说真的?你是我父亲找来的保镖?”他开始在心中估量这个可能

 她能够进入他的屋子,显然是他父亲给了她备份钥匙,他父亲会让她来这里找他,大概也不会没有缘故。

 “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你父亲。”

 罗烨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后,即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经过司徒旧砼允保他微带讥讽地说道“那倒不用,不过…我想我父亲是紧张得糊涂了。”

 没有人会没事找上门来跟他开这种玩笑,所以罗烨虽然很难相信眼前的少女是父亲为他找来的保镖,但也不打算怀疑。

 这女孩所说的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无所谓,反正他原本就不同意他父亲为他聘请保镖的决定。现在来了这样一个小丫头倒好玩,他还真想看看她到底可以耍出什么把戏。

 司徒咎出他的嘲笑之意,但也没有说什么。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已经接下罗先生的委托,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身边的危险解除为止。”她跟随在罗烨身后,走进他的房间。

 罗烨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呢?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他发现她那和外貌年龄不符合的眼神,深沉得令人无从猜测出她的心思。

 当她在说话的时候,语调虽然未必全然是平铺直述般的平板,但那对清澄美丽的眼睛却是淡漠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望着他说话,却让他觉得她的眼神直直透过他的躯壳,落在一个不知名、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他第一次发觉她有着不寻常的特质。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也会住在这里,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房间。”她回望着他,慢慢地说出她的要求。

 她的眸光和他对望着,冷漠的神态却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罗烨听了她的要求,这才认真的考虑起是不是真的要让她待在这里?

 就算她真的是他父亲找来的人好了,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孩能做些什么?真的能够保护他吗?

 她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受到他的连累。

 虽然他很想看看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能耐,但将她牵连进险境之中却不是他希望的。所以,他认真考虑起是不是该现在就遣她走。

 仿佛看出他的犹豫,司徒镜淡地说道:“你不答应,我也不会走。睡哪里都好,因为——已经接下的委托是不可能撤销的。”

 言下之意,就算罗烨不拨给她房间,她也会留在这里就是了。

 “如果你确实是我爸找来的人,你应该知道现在待在我身边相当危险。”他提醒她。

 “不危险我也不会来。”

 看出对方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罗烨也不打算再跟她说下去——

 她想当保镖就让她当,反正有危险的时候,她应该就会自己离开了吧。

 看她年纪这么轻,就算真的是保镖,大概也是刚出道不久“初生之犊不畏虎”,一遇到事情她就知道害怕了。

 罗烨这么想着,旋身走出房间,带她到主卧房旁边一个较小的房间——

 “你就睡在这里,我的房间在隔壁,有事情隔墙叫我,我就听得到。”

 “谢谢你。”

 “如果没有什么事,你请自便。”

 说完之后,罗烨又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司徒疽桓鋈舜在那里。

 ?

 “爸,您搞什么鬼?我早就跟你说不用替我找保镖,您不听,还替我找了一个女孩子来,我想您是在找我麻烦吧?”

 当天晚上,罗烨处理完手边的工作,就拨通电话向他老爸抱怨。

 “嗳,爸爸我关心你嘛。”电话那头的罗德洲说道。

 “呵,是呀,”罗烨嘲讽地一笑“找一个年纪比我小很多的小女孩来保护我,爸您对我可真好。”

 当初他早跟他爸爸说过,现在遇到的麻烦他会尽快想办法解决,不用替他找什么保镖,他爸偏不听,四处问门路要找保镖来维护他的安全;千找万找的结果,就是到那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女孩——他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刚看到的时候很讶异吧,其实我也是。四处拜托人家的结果,就是找到那么一个女孩——”罗德洲停了下继续说:“但你不要小看人家,她可是我从一个听说很了不起的组织重金聘请来的。”

 “喔,是吗?”罗烨丝毫不以为然。“先不说这些了。爸爸,前几天我问您的事情,您可想出来了?”

 数天前,罗烨突然遭到来历不明的歹徒狙击,同时罗德洲宅里也收到匿名恐吓信,扬言要让罗烨发生不测,以报复罗德洲。

 情况显示与对方结怨的人是罗德洲,罗烨只是代罪羔羊。

 因为罗烨想找出寄匿名信的人,当面解决问题,但对方针对的人是罗德洲,所以他只能期望他爸爸可以想出仇家究竟是谁。

 “这…”罗德洲沉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想了很多天了,但还是想不出来对方会是谁?”

 “爸爸,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吗?”

 罗德洲笑了一下“阿烨,你掌理罗氏也有一段时了,应该知道商场如战场,得罪别人是免不了的事情。爸爸在商界这么多年,得罪过的人数也数不清了,所以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会这样挟怨报复。”

 当年为了扩展罗氏,他凭借着精明而残酷的手段大肆兼并,说老实话,因他而倾家产的也不知凡几;如果要说出谁可能要报复他,恐怕每个他得罪过的人都不了可能吧。

 “爸…”

 “过些日子再说吧,事情总会慢慢明朗的,现在是保护你的安全最重要啊。”罗德洲如是说。

 “就靠那个女孩子?”罗烨有些好笑地问道。

 “呃…如果不太保险,爸爸再帮你多找几个…”电话那头传来罗德洲有些迟疑的声音。

 他本来就觉得找那样一个女孩来保护阿烨,似乎不太妥当,但她是他费尽心力自阎组聘请来的呀。

 关于阎组他曾听一些和黑社会有所接触的朋友说过,那是一个可怕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成员净是自小受过严厉训练的顶级杀手。

 这些杀手专门以接受委托杀人为业,从来没有失手过。因而他心想如果聘请他们来担任保镖,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吧!

 所以经由朋友介绍,以庞大的金额向阎组的负责人司徒先生提出委托。他说好说歹,委托的酬劳不断提高,终于说动了司徒先生。

 当他第一次和阎组派出来的人见面时,也是被吓了一跳——

 没想到来年纪竟然这么小,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一时之间他实在不能接受。后来是因为司徒先生的保证,他才姑且信任她。

 司徒先生告诉他,他所派出来的这位司徒拘〗悖从九岁就被送到国外接受职业杀手训练,十七岁回到台湾。同年开始接受委托任务直到现在,四、五年间还没有出现过败绩。

 “血影”是道上人给这位女杀手的代号,说明她出手必然见血,且行踪诡谲神秘如影子一般的特

 他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了不少。何况,这位司徒竞肿榈母涸鹑送姓司徒,这样的姓氏原本就少,如果他们不是父女,应该也有亲戚关系;而司徒先生敢让这样的女孩接受这个任务,大概有他的考量吧。

 基于这样的原因,他决定正式委托司徒镜H嗡儿子的保镖,并给了她罗烨住处的地址。

 当然,如果阿烨不信任她的能力,他也很愿意再替他多找几个保镖。对他来说,钱不重要,他惟一的宝贝儿子才是最要紧的。

 “不用了,您不是已经跟警方联络过了?相信不会有什么问题。”罗烨停顿了一下,续道:“倒是我希望那个女孩别受到牵连才好。过几天,爸您还是撤销对她的委托吧。”

 他不需要保镖,更不需要那个小女孩似的“保镖”!

 “哎,这…我看看吧,目前还是你的安全重要呀。”

 “再说吧。爸,我收线了,您早点休息,夜深了。”罗烨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是深夜十二点多了。

 “嗯,好吧,你也早点休息,别工作的太累了。”他知道罗烨总是把公司里的工作带回家里继续做。

 “我知道,晚安,爸。”

 罗烨放下手边的电话,自沙发起身,走到自己的大上睡下。

 他房间的灯熄了之后,一直伫立在他门外的身影才无声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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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几个钟头前,她就一直站在罗烨的房门外。

 她无意窃听,原本只是想确保他的安全罢了;不意他和他父亲通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传入她耳中。

 她知道罗烨很不希望有她这个保镖,从刚才他看她的眼神就可以知道;但,事实上,她又何尝愿意?她也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保镖…一点都不适合她。

 她跟司徒严说过,她只习惯于狩猎,因为,她的身份是个杀手——无情的狩猎者。

 从她被送到国外接受训练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这样的身份,她无从选择,也无法选择。

 很多事情是她无法改变的,只能被迫接受,如同保镖和杀手的身份,还有她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

 总之,她就是杀手,从十七岁那年起,从九岁那天起…

 长达八年的训练,将近五年的喋血生涯,让她已经养成主动侵略的习,而不再是只能被动而无助的任人宰割——她已习惯于狩猎。

 但司徒严显然不将她的话当成一回事,还是要求她接下这项工作;一如十二年前,她九岁的那时候…

 现在的她,其实不是不能拒绝司徒严,她之所以会答应他的要求,无非是不想再欠他。他要她当保镖,那就当吧,只要能为他多赚一点钱…

 司徒灸院V型蝗桓∠忠恍┤擞埃模模糊糊地,还来不及清晰忆起,就让她给甩开了。她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想起从前…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是悲苦的、甜蜜的…都过去了。

 黑暗中,司徒就严氯身的衣服,走向浴室。

 经过窗前的时候,自窗帘隙透进来的银色月光,意外地照亮了她全身细皮肤上深浅不一的伤疤,却照不亮她生命中那段晦暗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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