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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各怀心事
 是夜。

 夏绵也没能睡着,他倚靠在平时睡的沙发上,翻着一本考研的书,但是那些字句都在他眼前快速滑过,根本没能进入他的脑子中。

 他刚才在木梨子家里之所以能够保持镇定,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他像木梨子一样,乍然得知了这种爆炸的消息,知道自己一向敬慕的父亲居然是因为安而死的,恐怕反应之烈程度要超出木梨子数倍之上。

 但是,即使提前有过这样的猜想,但当事实真正从修的口中讲出来的时候,夏绵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他们所有人的命运,都像是玩偶一样,被那个所谓神学院玩于股掌之间,他们没有选择权,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就把彼此的命运联络到了一起,甚至是同生共死过。

 对于安的信赖,也就是在这种彼此信任、甚至能把自己的生命予对方的氛围中,逐渐培养起来,到现今为止,几乎已经定型了。

 但总有些事情是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而他们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抉择。

 其实,夏绵除了伤感之外,更多的还是担忧:

 自己倒是把心态在半个月间调整过来了,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倒也不是很惊骇,但是木梨子呢?

 她可是唯一和安的能力相近的人,如果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夏绵可以想见,单单凭借自己、、江瓷龙炽兄妹还有修,是无论如何在一个星期内也解不开安的案子的。

 她需要时间解开她的心结,可是现在,留给他们的时间显然不多了。

 夏绵把手上的书本合上,望向窗外隐藏在云霭中的月亮。

 在书本下,着写着她遗言的一张纸:

 “wu:d。”

 …倒在自己的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小小的脯一起一伏。

 和所有人的身份不大一样的是,她并不是个受害者。

 这也让她的位置极为尴尬:她的父母。是害了安和修的间接凶手,甚至,可以算是间接害死夏源卿的凶手。

 毕竟,假如当年修没有染上毒瘾,也不会被6号弓凌晨抓住把柄。进而迫安害死夏源卿。

 尽管那是父辈做下的事情。和无关。那时候的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父母关在地下室里不许与外面的世界接触,可内心深处要说不内疚。那是在骗人。

 没有人提到是的错却不能忽视这一点。

 倘若,当年没有自己的父母在后面推波助澜的话…翻了个身,把枕头拿过来住自己的脑袋,把小身子蜷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隐去了,消失了,可还是能听到自己口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咚。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父母做过的事情。

 那是无法抹消的罪孽啊。

 …

 修坐在了车场自家宿舍的旁边,老黑把原本停在“而已”酒吧门口的车子开回来后,把车子停放在了修的门口。

 老黑算是个好哥们,比弓凌晨这种渣滓要好得太多了。

 修一边用抹布沾着清水擦拭着已经被老黑洗了一遍的车身,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这辆车子,之所以他那么珍视。就是因为在她死后,这是修唯一能得到安慰的东西了,它承载了修太多的记忆和无法宣的情绪,所以修不愿意换掉它。

 这也是修的毛病,太念旧。一旦拥有了什么东西,就不希望它改变。

 修默默地擦拭着摩托车车身,除了他偶尔把抹布探进水桶里而发出的细碎的水声,整个车场是万籁俱寂。

 所有的队员都在睡状态中,没人知道修回来了。

 修把车子仔仔细细擦完一遍后,确定油箱已经被老黑加了,就站起身来,踢踢发麻的腿,把摩托机车推着走出了车场,直到走到距离车场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才骑坐了上去,并发动了车子。

 既然学院已经下达了那样的命令,那么,自己就不必再遵从学院之前的安排,再留在这个车场里了。

 毕竟,他被学院操纵了太久,现在,他总算是解放了。但却因此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不管是自己还是她,都只是学院的玩物罢了。

 学院就像是一个欣赏着舞台滑稽戏的编剧,看着台上的人按照剧本一丝不苟地出演着由他们亲手写下的喜剧角色,并遵循既定的套路情节发展下去,笑得前仰后合。

 学院想要看到的,不外乎就是这样的局面吧。

 但是,修发自内心地期望,一切赶快结束。到时候的结果,不管是死是活,对修来说,已经都不重要。

 …

 夏绵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木梨子很好,她的精神状态很正常,她甚至离开了家,去了母亲所埋葬的公墓。

 这里是木梨子用来诉说心事的地方,可是这次来的感受,和前面来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次来,木梨子根本没话可说。

 她顶着已经有些萧瑟凛冽的寒风,来回走了几圈后,仍没想起来,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到底是想要对已经化为白骨的母亲说些什么。

 告诉母亲,她死亡的真相已经破解了?

 诉说自己被愚了的现实,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居然是自己间接的杀母仇人?

 似乎怎么说都不大合适。

 既然不合适,自己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木梨子四顾一番后,从别人的坟墓上走一枝已经完全枯死的菊。

 它已经枯烂到黑色了,所以木梨子想那个坟墓的主人应该不会多介意。

 木梨子把它放在母亲的墓上,半弯下身去,抚摸着高等的石料制成的碑。

 她想不出自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她想对母亲倾诉她的痛苦,但面对母亲的脸,她做不到。

 她一直都做不到在别人面前彻底地放下心防,今天在所有人面前失态地扔杯子,已经是她真实情绪最大限度的了。

 即使此刻,在墓碑前也是如此。

 尤其这座坟墓里的主人,还是她的母亲。

 她生前一直没有冲自己的母亲撒过娇,因为她畏惧母亲的白眼和冷淡,所以,她就算是想要撒娇,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干脆顺势坐了下来,手掌疲惫地盖住妈妈灿若桃花的笑脸。

 照片中的母亲确是颇具魅力,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一个女人最具魅力的年龄。

 但木梨子每每想起母亲,都会回忆起那个下午,自己看着殷红的血从自己体内出,顺着那小小的窄窄的玻璃管子向上蜿蜒,那细细的血线由于自己的挣扎,从已经全空的输瓶上落,垂到单上,她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腔的无望,无法纾解的恐惧和黑暗像水一样覆盖上头顶,心脏渐渐发出灭顶的痛…

 良久,她起身,手指揩拂了一下妈妈落灰的脸,思忖了一会儿,对她说:

 “妈妈,我走了。”

 若干年前,也是这么一句话。

 在母亲彻底和家里决裂的那一天,木梨子还记得自己背着书包,笑容温文尔雅——至少当时那个表情自己很确定,旁边高高大大的落地镜把她的笑容映得格外分明。

 在母亲面前,她一向是保持着庄重文雅的样子,至少这样,母亲挑不出她的错来。

 她背着昂贵精致的包,对正在看杂志的母亲略点点头:

 “妈妈,我走了。”

 回应木梨子的只有一声翻杂志的响声,像一句生硬的答复。

 她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想,自己的笑容真是恶心吧。

 以前她被自己抓的时候,不也是这么亲口说的吗?

 而她现在想的,木梨子已无从揣度。

 木梨子从过往中惊醒,母亲的恶言恶语,母亲的冷言以对,母亲的不管不问…

 她从未享受过一个拥有母亲的孩子所应该享有的愉,有的只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再怎么样,她也是自己的母亲,是给了自己血脉的人,自己是她怀胎十月、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即使她是那样的厌恶自己。

 木梨子以前一直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句大话空话,可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父母有错是父母有错,可是做儿女的,真的忍心和他们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吗?

 她自以为自己对母亲早就没了感情,自从她害得自己患上心脏病,母女俩的感情就只是靠那层表面的血缘关系维系着。

 她自以为,自己不会因为她的死而动怒。

 可是,今天,当她把那个杯子暴怒地扔出去后,她才察觉到,母亲毕竟是母亲,即使自己再讨厌她,可是别人要来伤害她,那是万万不许的。

 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自己的母亲了。

 神学院的要求,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在他们身上,一个星期的期限,能调查清楚安的死因吗?

 这样想着,木梨子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把手伸向了那枝枯死了的菊,把玩着半腐烂的花梗,在心里默念着:

 安,你这一死,给我留下了多少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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